陈然不知道陈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她知道,她必须去。
那家咖啡馆藏在一条安静的巷弄深处,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一盏小小的、发出暖黄色光芒的壁灯,灯罩是歪歪扭扭的星星形状。
陈然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时,风铃没有响,只有一股混合着咖啡豆、旧木头和柠檬草的温暖香气,迎面扑来。
陈然愣在了原地。
这里的一切,都熟悉得像一个尘封已久的梦。
墙壁是她喜欢的、温暖的米白色,上面挂着几幅装裱起来的、笔触稚嫩的儿童画。画上是长着翅膀的猫,会开花的树,还有住在云朵上的房子。
靠窗的位置,摆着几张不成套的、形状各异的沙发,一张是蘑菇形的,一张是月亮形的。
吧台的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用彩色玻璃拼成的喷泉,只是里面没有水,而是种满了绿色的多肉植物。
这些,全都是她小时候画在速写本上的东西。
那个时候,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家这样奇怪的、只存在于想象里的咖啡馆。
“喜欢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靠窗的那个月亮形沙发上传来。陈祁正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其中一杯的拉花,是一只长着翅膀的、憨态可掬的猫。
他穿着一身休闲的灰色羊绒衫,摘掉了那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不再那么有攻击性,更像一个寻常的、英俊的邻家哥哥。
陈然没有说话。
她只是走到陈祁对面,在那个蘑菇形的沙发上坐下。沙发很软,陷进去的感觉,像被一个温暖的拥抱包裹着。
但这温暖,却让她感觉浑身发冷。
“你怎么……”
陈然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我一直留着你小时候那些画册。”
他替陈然回答了那个未问完的问题,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带了那些。我想,总有一天,要把你画里的东西,都变成真的。”
陈祁将那杯画着猫的拿铁推到陈然面前。
“尝尝。按照你以前的口味,多奶,少糖。”
陈然端起杯子,却没有喝。
她只是看着杯子里那只很快就要融化的、长着翅膀的猫,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你小时候,总是跟我说,长大了想当一个画家。”
陈祁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怀念的、温柔的叹息,“你说,你要画很多很多好看的画,把这个灰色的世界,都涂上颜色。你很有天赋,小然。你的那些画,虽然笔触很稚嫩,但充满了想象力。”
“可惜,”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遗憾,“我们家太穷了,穷到连让你多买一盒好点的蜡笔,都做不到。你很早就懂事了,懂事到主动放弃了这个梦想。你不再画画,开始拼命地读书,拼命地打工。你想赚钱,你想离开那个小镇。”
“我每次看到你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生活费,把自己搞得那么累的时候,都觉得很难过。”
陈祁看着陈然,眼神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充满怜惜,“我觉得很遗憾,小然。你为了钱,为了生存,放弃了真实的自己。你放弃了画画,放弃了所有你真正热爱的东西。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冷静的、工于心计的、连我都有点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不是你该过的人生。”
陈祁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力,像一个温柔的牧师,在指引迷途的羔羊,“你本该活在阳光下,活在你自己的画里。你该拥有一个画室,而不是一间办公室。你该握着画笔,而不是那些冰冷的、充满了算计的财务报表。”
陈然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个曾经热爱画画的自己了。她忙于生存,忙于算计,忙于在这片冰冷的、充满了丛林法则的都市里,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她早已忘了,自己也曾有过那样天真而纯粹的梦想。
“跟我走吧,小然。”
陈祁向陈然伸出手,像多年前一样,“离开这里。离开沈家那对父子,离开那些肮脏的交易和算计。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一个看得见海的画室,全世界最好的画材,最顶级的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去想。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做回那个热爱画画的小女孩。”
“我是你哥哥。”
陈祁的声音温柔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足以将任何一个疲惫的旅人溺毙其中,“我最了解你。也只有我,能让你过上你真正想要的人生。”
有那么一瞬间,陈然真的动摇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这个按她梦想复原的咖啡馆,看着他眼中那片深沉的、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疲惫的温柔。
她真的很想,就这么放下一切,跟他走。
但她不能。
陈然抬起头,看着陈祁,然后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她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陈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说,不。”
陈然重复了一遍,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谢谢你还记得我的梦想,也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但是,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画画的小女孩了。”
“你说的对,我现在的人生,或许不是我想要的。我很累,也很辛苦。我每天都在算计,每天都在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