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一共有三房,大房娘子不在?沂州, 沂州二房是知州娘子, 三房便是她唤大姐的祁氏,她听她这?样说, 便听出她是二房的人。
再瞅那?两?盆花,那?盆长春花,她叔父家养的也有,只是不似吴家养的精细,花色浓艳,还有那?盆菊,花肥热闹,两?盆都是红花,王小娘欢喜不过,接过摆到床头的红漆柜子上,以示对二房的敬重。
随后又搬了凳与她坐,梁堇把?凳接过,放在?一旁,推说不敢,王娘子不知官宦人家的规矩,见她不坐也不强她,唯恐教人说自个。
她带来吴家俩人,一个婆子,一个丫头,都去外面?散钱去了,她从箩筐里抓一把?桂圆红枣,又打粗口瓷罐里抓出一捧豆儿黄糖,与梁堇吃。
“谢过小娘。”梁堇解开荷包,把?王小娘与她的吃食放了进去,荷包要?是再小些,就装不下了,她不好白吃她的东西,少不了与她说些吉祥话。
“我出来的久了,等?改日再来陪小娘说话。”
“妹妹,你回去替我谢谢你家娘子,我身份贱,亏她看?得起我,使你送来两?盆好花,又说请我去顽,我心中?实在?敬重她,要?是她不嫌,我明日上午去她屋中?伺候,还望娘子她不要?嫌我粗笨。”
“不敢担娘子这?声?妹妹,回到二房,自是为小娘传话。”
王小娘听罢,从腰间系的绀紫绸袋里掏出一把?铜子说是喜钱,梁堇接了她的钱,想起她刚来吴家,便把?家里的规矩与她说了。
王小娘正发愁不知如何张嘴,怕明日去二房拜见失了礼数,冒犯规矩,见她肯主动提点,高兴地又要?给她抓喜钱,梁堇却不肯要?,“小娘给的这?些已是不少。”
出了屋,梁堇见院子东门人多,就绕了一圈打西门出,碰到三房的丫头寸红搁这?看?守嫁妆,那?日祁氏把?她骂了一顿,扬言要?喊人牙子来家发卖了她。
到了次日也没唤人来,后日的时候,见寸红躺在?屋里两?日不沾水米,就悄悄地把?夏荷唤进屋,教她劝她用饭,还使灶房给做了一碗寸红爱吃的蜜枣甜饭。
吴家婆子手脚不干净,吴三郎使她帮王小娘看?着点嫁妆,祁氏也不能说什麽,她一身绿衫裙,坐在?堂上,绷着一张脸。
梁堇来到二房,见正屋外面?站着个年轻丫头,托她进屋寻崔儿,片刻罢,崔儿打屋里出来,梁堇就把?王小娘的话和她学了一遍。
崔儿教她下晌送来盆菊花,娘子要?给官娘,梁堇下晌来送罢花,便没她的事了。
次日,王小娘给吴家人都送了礼,二房这?边,给冯氏送了香帕汗巾,衣裳鞋袜表孝心,又一对绞丝金镯。
给荣姐送了汴梁来的澡豆,二两?上等?牙粉,擦脸的香膏,一把?香儿团扇,住在?吴老太?院里的季姐也得了一样的礼。
金哥年纪比她们俩小,王小娘把?团扇换成了一只金皮灯笼,那?灯笼是拿绢做的,在?上面?涂了金漆,下面?还缀着络子。
除去这?些礼外,一个屋里又两?盒梅花糕,菊花糕,肉丝糕。
冯氏得了她的孝敬,回了一块鸳鸯花绸,一个珠箍儿,一枚香球,用熏的幽香的木匣盛了,雅致的很。
“听说王小娘孝敬给三娘子一顶上等?假髻,少说也值个几贯银钱,给老太?太?孝敬两?根寿字金簪,老太?太?称了,一根重二两?一钱,两?根便是四两?多。”
荣姐院里的丫头挤在?梁堇灶屋门口的槐树下吃糕弄嘴,糕是王小娘送给荣姐的,荣姐吃不完,天又热,怕放坏,便想让春桃拿到院子里给丫头媳妇们分,孙婆子主动揽了差。
“干娘,老太?太?称金簪,肯定是躲在?屋里称不教人看?见,你怎麽知晓的,莫不是你编的瞎话诓我们?”
孙婆子收的第二个干女儿,唤秋雀,蜂儿腰,相貌平常,唯有说话的时候,有三分伶俐俏美。
梁堇听罢,也忍不住看?向孙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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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婆子见几个丫头不信她的话,暗道,要?是与她们说,她们给传出去,赵婆子一定不愿她的意,任几个丫头如何问,她都不肯说。
“你们甭缠我了,我还要?去当差。”
吴家上面?几屋的人,都发了一笔外财,就连下面?的丫头,也跟着得好处,巴不得三房再纳一位有钱的偏房。
孙婆子走罢,秋雀道:“看?人王小娘多大方,与这?个送礼那?个送礼,昨日我去看?热闹,光喜钱都得了十?个子。”说罢,往冯氏院子的方向瞥了一眼,“官娘都来咱家好些日子了,连块糕都没见过她的。”
“她怎麽能和王小娘比,王小娘是正儿八经到咱家来嘞,她官娘是咱家娘子买来的,她哪有钱给你买糕吃……听说前个夜里相公才进她的屋。”
……
梁堇走开了,趁着这?会没事可做,便想回家洗衣裳,晾晒褥子,算着日子,她娘也该打临安府回来了。
听说娘子买官娘用了十?八贯钱,像那?等?从富贵人家,官宦人家卖出来的丫头婆子,都比寻常的价钱贵,要?是婆子有个手艺,价钱更高。
走到二房拐角处,听到前面?有打架骂人的声?音,定睛一看?,是杨婆子收马桶的板车,上面?的马桶滚了一地。
“贱蹄子,谁让你去那?买好的,可显着你了,那?是你该干的活吗,认杨婆子作干娘才多少日子又耐不住想攀高枝了,我让你攀,让你露脸。”
几个丫头把?一个穿旧黄裙的丫头按在?地上打脸又拧肉,那?丫头挣扎不得,左脚上没了鞋,声?音甚是可怜。
“卢妈妈,你来了。”梁堇扭身朝身后喊了一声?。
打人的几个丫头闻言,登时慌张了起来,其中?一个丫头不想这?样放过地上的那?个,便捡起地上的马桶,马桶里还剩下一些腌臜粪水,泼在?了她身上,方提着裙儿跑开。
“海棠……”梁堇连忙上前把?海棠扶着坐起来,只见她头上的丫髻被人薅散了,领口也开了,面?庞红肿,狼狈的不成样子。
“二姐。”海棠的双眼憋的通红,声?音哽咽,梁堇帮她把?鞋子找了回来,瞅见她身上的秽水,便把?自个的手绢递给了她。
海棠不肯要?,见二姐的手绢这?样干净,“拿着擦吧。”梁堇说罢,帮她把?地上的马桶捡起来放到板车上,海棠盯着二姐的背影良久,又低头看?了眼素白的手绢,心中?的动容无以言表。
“她们怎麽打你,你身上疼不疼?”梁堇捡好马桶,快步过来问她,那?几个丫头下手也忒狠了,“今儿怎麽是你收马桶,你不是有旁的差吗?”
“我……今日我干娘身子懒怠,我的差不打紧便告了一日假,替她来院里收马桶。
我推着板车在?院里,瞅见宋妈妈寻不到丫头打洗脸水,正好我闲着,就给她打了,谁知那?几个丫头以为我故意巴结讨好宋妈妈。
就她们能讨好得势的妈妈,不许旁人讨好,什麽道理,我即使讨好又如何,宋妈妈又不是她们的,凭啥这?般霸道。”
梁堇道:“你不如把?此?事告诉你干娘,教她替你出头。”
海棠摇了摇头,说道:“她们之所以敢欺辱我,皆是因为我不得势,我不得势,是因我背后的干娘不得势,底下的丫头没有势力可依仗,就只能被人欺负。
我不怪她们,二姐,我说的是真话,我只恨自个,恨自个不能像你一样打小学门手艺,又恨自个如今还在?刷马桶。”
海棠有一颗不甘的心,她要?爬,爬到能令她有势可依仗的地方去,那?个时候,她才能有一二体面?,她才能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