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与他靠得极近,一手还扶着他的?腰,明明隔着那么厚的?斗篷,姬未湫还是能很明显的?感知到每一根手指的?位置。

不过一瞬,那只手就抽走了,姬未湫还没分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遗憾,下一刻,那只如竹如玉的?手轻描淡写地在他脸上拍了拍,姬溯道:“朕数度教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你就是这么学?的??”

姬未湫看着姬溯,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自己?要做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他猛地低下头去,耳旁满是自己?的?心?跳声,连喉咙都变得干涩起来,他不敢再看姬溯,道:“……我知错。”

太紧张了,连‘臣弟’两个字都忘记了。

他只觉得脸上都在发烫。

忽地,耳朵被姬溯触碰了一下,姬未湫差点跳起来,他抵着池壁,见姬溯神色如常地收回了手,仿佛只是再顺手不过地揉了一下他的?耳朵而?已,见他反应这样大,甚至还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问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

姬未湫抬手捂住了耳朵,果然触手滚烫,他定了定心?神,状若无事地说:“臣弟不小了,皇兄别总是和小时候一样……很痒的?。”

他察觉到他与姬溯的?距离太近了,姬溯对他的?举动也太过亲昵,远远超出了一个兄长……好吧别说兄长了,哪有老?子揉自己?十八岁的?好大儿耳朵的??拎起来倒是不少见。

可姬溯太平静了,半点波澜都不见,听姬未湫这般说,他只说了一声:“是吗?”

姬溯倚在池旁,意有所?指地看向了那件披风谁家?大人做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姬未湫愤愤地把披风脱了,都打湿了还装什么装,难道真裹着这条沉得要命的?披风泡澡吗?他自己?都觉得有病。

脱了披风后姬未湫浑身一轻,他也懒得拎那披风,就叫它沉在水中,他当?垫子坐。他在这方面辩不过姬溯,毕竟姬溯居长,教训他两句还真没什么好说的?,他干脆换了个话题:“皇兄还没告诉臣弟应该如何处置呢……”

姬溯闻言,眉间微动:“也算是不错。”

姬溯说的?是姬未湫让邹三警告邹赋流的?事情。姬未湫这办法虽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手段,却能全了双方情面,姬溯微微侧脸,接着道:“过刚易折,过柔则靡。”

刚柔并济,方成事焉。姬未湫脑中浮现出后半句,他沉吟一瞬,知道这是姬溯在提点他做事不要太婉转柔和,一味柔和的手段只会让人一进再进,他瞬间想到了瑞王府,不禁低笑道:“怪不得臣弟的王府跟个筛子似地。”

他入宫,说是避祸,何尝不是因为瑞王府不够安全的缘故?按理说外头有什么事儿,他王府门一关,守的?密不透风的?,与他何干?他又何必进宫?

进宫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从理性上说,他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进宫了,他接了母后一道去个世外桃源住着,万事不扰,不知道有多舒心?。

姬未湫不明白?,他抬眼看向姬溯:“皇兄,臣弟自认厚待门下,为何他们……”

“人性本贪。”姬溯在这一瞬间,看着他的?目光几乎是冷漠的?,他定定地说:“处世之道,不过你进我退,你步步相让,他人便步步紧逼。”

“就如同你我一般。”姬溯伸手撩起了姬未湫散落在脸颊的碎发,将它理到了姬未湫耳后:“瑞王,后面已经没有路了。”

姬未湫头皮发麻,他紧紧地抵着池壁,他有些?艰难,但说话却意外的?流畅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兄是皇帝,臣弟自当?退居一隅,岂敢与皇兄相争?”

姬溯的?情绪来的?突然,姬未湫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招惹到了他,或者说是之前哪里让姬溯不顺心?了,攒着今天刚好一口?气?发作了?亦或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不知道?

姬溯几乎是嗤笑般的?说:“是吗?”

他说罢,似是没有了谈兴,转身便要离开,姬未湫看着姬溯的?背影,背脊上是被池水熨烫得温热的?池壁,他手指微微动了动。

忽地,姬未湫伸手抓住了姬溯,姬溯回首看来,姬未湫颔首,认真地说:“是。”

“皇兄富有四海,连臣弟也是皇兄所?有。”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完满,姬溯想要这一份兄弟情义,他愿意给。姬未湫道:“……瑞王后面没有路,但还有皇兄在,这条路有没有都无关紧要。”

骤然之间,姬未湫呼吸一滞,姬溯的?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握住了他的?颈项,只是微微发力,姬未湫便觉得呼吸受阻。姬溯垂眸看着他,平静地说:“朕数次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留下他的?命?

姬溯这样掐着他的?脖子,不言而?喻。

姬未湫抬首,将自己?的?颈项全然送入来姬溯的?掌中:“皇兄现在也可以取走……本就是皇兄给的?,现在也为时不晚。”

姬溯的?指腹摩挲着他的?皮肤,没有说话,随即指节微松,姬未湫却在这个时候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颈项上,不许他松开:“皇兄可以再斟酌一下。”

姬未湫甚至在这一瞬间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或者上去?在这里难免污了地方。”

姬溯要是现在掐死了他,他这么大一具尸体漂浮在这里,姬溯以后还用?不用?了?就他这个性子,别说是封宫,估计这云池宫都要被推倒重修。

姬溯沉默一瞬后挣开了姬未湫的?手,他握着他的?手,姬未湫手上其实并没有用?太多的?力道,姬溯抓着他,他也就任他抓着。明明在热泉中,姬未湫的?手却凉得吓人,姬溯将他的?手放回了池水中,道:“既然怕,就不要挑衅朕。”

姬未湫这会儿真有些?想笑,他这也算是挑衅?他真想指着脖子跟姬溯说来往这儿掐,他要是挣扎一下他姓倒过来写!

姬溯的?性子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姬未湫弄不清姬溯到底想要什么,他想要兄友弟恭?他给了。他想要他的?命?就在这里,随时来取。为了不牵扯进朝堂那些?破事,他老?老?实实待在宫里,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做到这个份上,姬溯还要如何?

他实在是想不清,弄不明。

但姬溯既然这般说了,他也就顺着台阶下来,调侃道:“明明是皇兄先掐着臣弟的?脖子的?,还要怪臣弟害怕?臣弟当?然怕!”

姬溯平视着他,起身出了云池,姬未湫伏在岸边,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形,笑道:“皇兄,这才泡了一会儿就不泡了?”

姬溯没有理会他,敞开双手任由宫人换下了湿漉漉的?浴袍,换上了干爽的?里衣。姬未湫本着一种命都给他了,看两眼就看两眼,算是死前福利的?心?情,正大光明的?欣赏了一番,要不是怕大冬天的?真被拖出去打,他甚至还想吹个口?哨。

姬溯难懂,正好他也不想懂了。

没有了姬溯,姬未湫痛痛快快地泡到了头脑发晕才起来,小卓公?公?扶着他回清宁殿,一路欲言又止,姬未湫见了,笑问道:“什么事儿让我们卓公?公?这般愁眉苦脸的??”

未经传召,小卓公?公?并不能进云池宫,但他打听出来说是圣上似乎与殿下又起了冲突,好像是因为殿下贪凉没有好好穿衣服的?缘故,再多就打听不出来了能告诉他这些?,大概还是圣上的?意思。毕竟他在殿下身旁服侍,殿下贪凉,他不能劝诫,是他失职。

小卓公?公?闻言,立刻躬身道:“哎,使?不得使?不得,奴怎能当?得殿下称‘公?公?’,这不是折奴的?寿么?!”

姬未湫撇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了,随意道:“你是越来越像庆喜公?公?了。”

谁教出来的?就像谁,无可厚非。

不过姬溯教了他这么久,他半点不像是姬溯,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姬未湫心?中一哂,听小卓道:“殿下,这天气?越发寒凉入骨,奴叫小厨房备了点红枣姜汤,殿下一会儿饮了也好去去寒气?。”

“刚泡了澡还要喝姜汤,你真是怕我不上火?”姬未湫说罢,也不等小卓公?公?回答,便道:“你明日透露个消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