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落地的声音被来往的汽车引擎声淹没,夏夏回头看了眼,开车的黑胖男人此时正抱着一个小孩哈哈大笑,根本没往这边看。
农贸市场对面就是汽车站,夏夏看见了很多辆正等着揽客的出租车。
她快步过了马路,上了一辆离得最近的出租车。后座车门忽然打开,开车的司机赶紧放下水杯,看了眼后视镜,居然是个小姑娘。
他咧嘴一笑,露出又黑又残缺的牙齿,“去哪啊小姑娘?”
“去最近的国际机场。”由于不会说缅甸语,夏夏用了大多数缅甸人都听得懂的中文。
“哦哟,缅甸一共就两个国际机场,一个在仰光,一个在曼德勒,曼德勒的能近一点,也得三四个小时呢。”
言下之意就是问夏夏钱带够了没有。
说这话时,司机还透过后视镜,将后座的人儿上下扫了个遍。
钱的确是个问题,夏夏身上没有现金。趁着车还没出发,她掏出口袋里用卫生纸包裹的一团东西,微微探身伸到前面:“我用这个抵车费可以吗?”
搞了半天没有钱,男人刚才就萌生的歪脑筋当即变得更加活跃,他正要说什么,就见女孩白皙手指掀开了卫生纸,露出里面黑色的生烟膏。
司机当即睁大了眼,“你哪里来的?怎么有这么多?”
这东西要从烟商手里买可不便宜,他跑整整一年车都买不上一拽,而女孩手上这结结实实的一团,少说也值五万泰铢。
说着,他顺着这只白皙的手,又打量了后座的女孩。一张漂亮脸蛋,身上带着这东西,还急匆匆地想去机场……怕不是偷了佤邦那些大老板的货,急着脱身吧?
这么一想,心里先前生出的那些下流旖旎心思,瞬时消失得干干净净。要是真睡了不该睡的女人,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他看看那团烟膏,心头猫爪似的发痒。
“可以用这个抵吗?”夏夏没有正面回答司机的问题,但也看得出他明显是想要这东西,于是便又问了一遍。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这些足够了!”司机说着就准备接过来,谁知夏夏有些迟疑地收回了手。虽然不清楚具体行情,但她也大概知道,手里的东西还是很值钱的,远远超出去机场的车费。
要是全给出去,那她就没钱买机票了。
“车费应该用不了这么多吧。”
见她缩回手,司机怔了下,接着听见这“应该”二字,就知道她不懂行情,立刻喜笑颜开道:“哎呀,当然了小姑娘。我这不是正要给你换钱吗!你手里这些,得值一万泰铢呢!”
说着他就探身去翻副驾驶的手套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小包,“我找找啊,哟,我这里不够,只有九千,你等着我打电话叫人送钱来。”
一听还要等,夏夏忙说:“不用了!九千也行的。”
九千泰铢,足够买一张单程机票了。
“哎哟,那你吃亏了呀。”司机连包带钱一并给了她,“那我就不收你车费了!”
夏夏接过装着现金的黑包,把烟膏递给了司机。
“坐稳了小姑娘,保证把你安安全全送到机场!”
司机一脚油门飙了出去,这小姑娘最好赶紧送走,要是今天这事传出去,叫眼红的人知道了,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乱子。
正文 ? 第228章 结束
最后更新: 2023年10月29日 上午2:51 总字数: 2856
到机场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夏夏幸运地买到了一张今晚九点飞莫斯科的机票,她忐忑地说出英文名,并出示了假护照,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多余追问,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直至进入候机厅,坐到了距离登机口不远处的椅子上时,她才终于真正地松了口气。几乎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可她根本感觉不到饿。
夏夏望着登机口紧闭的门,以及上方显示器上的航班信息。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半小时,中途会在曼谷和迪拜转机,但不需要再办理任何手续。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路程之后,预计会在明天下午一点落地。
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茫然和期待同时涌了上来。
在全然陌生国家,在从未踏足和生活过的城市,她将如何生活?能独自面对一切,能交到新的朋友吗?
一连串的担忧让女孩不自觉地皱眉,但紧接着,又舒展开。陌生也好,孤单也罢,这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并非完全不能克服。
候机大厅里人不多,夏夏独自坐着,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竟觉像在做梦一般。即便此时此刻,她即将踏上离开之路,心里仍觉如梦幻般不真实。
周围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旅客路过,每个人看起来都从容悠闲。而此时此刻,她也成为旅客中的一员。
谁又能想到,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佤邦高山上,在那个信息闭塞、几乎与世隔绝的落后村落中。那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极度贫困,那里的孩子没见过城市中遍地都是的汉堡可乐,他们种植着远比一般农作物要赚钱得多的东西,可他们住的却是最破旧的房屋,日复一日地为温饱发愁,一代又一代地没有尽头……
如今,她清楚地知道烟农们这样的生活是拜谁所赐,更明白自己就是剥削者中的一员。她一直住着宽敞奢华的别墅,上着昂贵的私立学校,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
以往只知家里的生意并不合法,却从未细究那些钱究竟是怎么赚来的。而这次亲眼看见、亲身体会过之后,夏夏才知道那些钱来得有多罪恶。
即便自己从未亲手参与过那些生意,可夏夏明白,这不是逃避责任和罪孽的理由,身为周家人,她就是有罪的。
所以在索拉面前,她连真实身份都不敢说。一想到索拉明明家里已经十分困难,却还是大方地把好的食物和衣服都送给她,想到她总是一脸关切的样子,想到山上孩子们因为玉米饼而欢呼雀跃,因为想吃饱而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争着进武装军的样子……
心头滞涩得厉害。
夏夏低头看着手里的登机牌,最终,是她独自离开了。
她没有真正帮助到那些孩子,甚至连这张机票,都是用他们上交的烟膏换来的。她即将迎来崭新而自由的生活,而那座高山上的人,日子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
可是……女孩抬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姓周,愿不愿意当小老板。
她改变不了家里的生意,改变不了周寅坤的想法,就连帮助那些孩子走出去都做不到,更别提彻底解脱山上那些烟农。
她能做的,就是尽力地选择不与他同流合污。
归根到底,她还是个自私且无用的人,不敢大肆反抗周寅坤,只能尽可能地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