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房间有一对5公斤的哑铃,半夜聊天若是犯困却不想结束,就随手举举铁,撑一撑。
他不知道要撑到什么时候。在经历过奶奶离世后,他明白有些负累也是一种精神支柱。
奶奶卧床多年,姑姑和他床边尽孝早已筋疲力竭。关于久病床前无孝子,无人能比他们体会更多。
随丁芃长大,逐渐能自理,老人依旧卧床,状态越来越差。她永远好不起来的事实以另一种面目残酷呈现。
奶奶走时刚过八十五岁大寿,算长寿老人,他们办了个喜丧。
姑姑说,虽然老人家走了大家都很难受,心里空落落的,可话说回来,这事儿对谁都是解脱。这份孝心架着我们,让子女不能好好活,让老人不能体面走。反正我很轻松,你也应该轻松了。我们终于能做自己的事了。
时北却发现,他好像没有自己的事。
来来去去也就是画图,开会,吵架,再继续画图。没了奶奶,他回老楼总是无所适从,仿佛是客。
第0043章 红灯口
存在于手机里的宋柠心也是一种精神支柱。很负累,毫无道理地占用他大段精力和关注,而她回来,给他的压力并不比存在于手机里小。
时北高考结束,拿到一笔丰厚的奖学金。姑姑把时机的抚恤金转给他,让他计划着用。别去了大城市就迷失,乱花钱。这钱万不能乱花。
他嘴上答应,转头去申了个美签。申完之后,搜索机票,意识到很多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有高一无知,才会愚蠢地表白。多认识社会,就意识到阶级差距无处不在。喜欢是最没用的情感。
他一路从漆黑的夜色中开向远方,直到天边渐渐泛出蟹壳青色。歌从《Until I found you》放到《Talking to the moon》,地平线上微弱的光线开始显现,仿佛撕开黑夜的幕布。当方大同《好不容易》响起前奏,天际的颜色变得愈发柔和。
时北抬手将歌切掉。
手掌住方向盘有个把小时没动,再动弹,伤口传来隐隐的疼痛。
曲库下一首是《特别的人》,继续切,再下一首《爱了很久的朋友》。
他听了几句,眉头渐渐皱紧,失去耐心,索性关掉音乐,转而打开了播客。
心思重的时候,听不了煽情的中文歌。
*
这趟工地待得比预计要久。想看组装,但因为吊臂堵在路上,耽误了几个钟头,开始组装是傍晚了。
熬了一天一夜有点吃不消,他怕开车危险,索性留了一晚,跟工人聊了会天,交换了联系方式。
再起来是周日五点多,脚下些微虚浮,不影响开车。刚到市区,S市欢迎你的短信和王箭羽的电话一起涌进手机。
王箭羽今天请客户吃早茶。那客户刚接了上海郊区装配式建筑的工程。他想着顺便介绍大家认识一下。出门靠朋友,现在时北单干,多个朋友多条路。
时北有点累,不太想说话,不过还是应下了。有王箭羽的地方,社交疲惫除以二。这条用在宋柠心身上也行得通。
这两人都没有社交尴尬期。
早高峰时分,路堵得寸步难行。
时北把车停在距离老街八百米的小区,走路去的早茶店。
本来也要吃早饭, 想着随便吃点,见了面才发现是老同学。
“我前阵听说你离开上海,回老家搞装配式了。刚刚箭羽说有个朋友刚从上海回来正在搞这个,我就想会不会是时北,没想到真是你。”吴亦凌不可思议,赶紧起身和时北握手。
“建筑行业真小。”
“工程就这么多,来来去去就这些多招牌。”吴亦凌惋惜地看向时北,“你怎么离开设计院了。我记得你毕业第三年就在独立带项目了,当时我们本科就业的这批人还是助理建筑师呢。”
“没有独立带,论资排辈儿的地儿怎么可能给我上。你可能记错人了。”时北请她坐下,将菜单推到她手边,“点东西吧,不好意思,久等了。”
吴亦凌太激动了,边推眼镜边摸菜单,眼睛根本离不开时北:“我没想到真是你。”
“我也没想到会是老同学。”
王箭羽见一拍即合,赶紧炒热气氛:“既然这么有缘,那这顿北子请。”
吴亦凌摆手:“我请我请!我来请!”
时北:“我迟到了,我来。”
王箭羽一声“哎呀”咋呼开:“我先点,糖粥,生煎和汤包得来份吧,哦,对了!还有泡泡馄饨。”点完朝时北挑眉毛,“不过分吧。”
吴亦凌:“可以可以,我都吃,我没来过这家,全靠你们本地人推荐了。”
时北:“嗯,我再来份豆腐花。”
“哦对了,后面工程说是在上海,其实离S市更近,下次我们可以一起约饭。”
这顿早午饭吃得很尽兴,三个人都有买单的心,最后吴亦凌借上厕所的空档抢到单,让两位男士非常羞愧。
时北说下回他来。
吴亦凌玩笑道,“不许瞎客套,记得一定要有下回。还有,过年给你发新年快乐你从没回过,太高冷了!”
王箭羽唇形缩成一个“喔”,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时北不记得了:“是嘛,我可能不太爱回消息。”
“知道知道,有些人就是已读不回的。那老同学,下次再约。”
“行,拜拜。”
第0044章 爱了很久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