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玲姐面露难色:“这是他和我结婚前就买的房子,和我没关系。我特意请了律师帮我算了算,要是没有遗产,我能分到的钱只有五十万和一辆车。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懂,反正就是我能分到的很少。诊所、公司就别提了,律师说他早就用了别的方法把财产和我隔离了。这么算下来,我还不如要罗望男的钱。”

“那……那盼男呢?”金可芙想起了马上要从学校回来过周末的罗盼男。

玲姐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奈,说道:“盼男还没成年,罗望男说等老爷子去世了,她来做盼男的监护人。不过……”

“不过什么?”金可芙焦急地问道。

“不过她提出来了,让盼男从国际学校退学,找一个职业学校上学。她还说,她要给盼男介绍对象……”

“盼男才十七岁呀!”金可芙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她可以理解罗望男心里的怒火,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姐姐,金可芙觉得她要多拿一些也无可厚非。但对罗盼男也如此狠心,金可芙认为姐姐的做法已经超越了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

玲姐小声说道:“她就是这样说的,我也没办法。律师跟我说,她大概率会让老爷子写遗嘱。在她那边写的遗嘱,肯定对我们是不利的。律师让我先观察,如果最后结果不好,让我一起起诉。我已经和盼男说过了,她说只要你愿意,她也会加入进来。”

起诉这件事,金可芙倒是没有考虑过。她早就想脱离这个家庭,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但如果不参与进诉讼当中,玲姐和罗盼男的人生又得不到保证。尤其是罗盼男,早已把她当作最信赖的亲人。她们视金可芙是自己人,因此提出了一起起诉的建议。

“我要再想一想,”金可芙咬住下嘴唇,不敢立刻下结论。她拿出了在外面买的食物和水果,对玲姐说道:“我在外面买了吃的,你和佑坤先吃一点吧。我先回去了。”

金可芙指的是回市区的公寓,她习惯住在自己的地方,而不是这个遗留着罗正梁腐朽气息的家。她和站在不远处的谢则宁对了一下眼神,和玲姐又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往外走。而玲姐放下手中的食物,径直把金可芙拉到了一边。

“你不在的这几天,有个女人在咱们家附近转悠了好几天。”玲姐特意压低了声音。

金可芙问道:“她来找谁?什么样的女人?”

玲姐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回答道:“普普通通的,看上去蛮和气的。头两次我看她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也不按门铃。后来我直接出去问她,她也吞吞吐吐的。前几天我实在忍不住了,问她找谁。她问我这家老头还在不在,我说上医院去了,已经一个多月没在家了。她问我是谁,我随口说我是这家的住家阿姨。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跟我说想看看这家的女儿。我问她女儿叫什么名字,她又支支吾吾不肯说。”

“女儿?”金可芙的心突然震颤了一下。

“对,她说她想看看这家的女儿。所以我在想,她是不是想找你。我让她过几天再来。她跟我约的是下周,你到时候在家里等就好。”玲姐看了一眼金可芙,小声说道。

“她是不是眼睛很大,下巴圆圆的,皮肤很白,一看见人就笑?”金可芙急切地问道。这是她记忆里关于母亲的所有印象。

“好像是……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个模样。”玲姐回答道。

金可芙的心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初秋清晨。她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少了一个行李箱。旁边的枕头上还有金艳丽留下的洗发露香味,然而整个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光着脚跑出房间,萧索的秋日没有给她任何仁慈,门外只有一条空空荡荡的马路和掉落在路上的黄色叶子。

真的会是妈妈吗?她为什么会在此时回来找她呢?是她终于拥有了足够的勇气吗?金可芙感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着。

“好的玲姐,我下周准时回来。”金可芙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她感到有些惊讶,在联想起金艳丽的时候,她内心的思念远远多于憎恨。她曾经无数次想要问母亲,为什么要扔下她一个人离开。但此时此刻,金可芙想,如果真的能和母亲见面,她更想问的是这几年她过得如何,遇到了多少艰难,现在幸不幸福。

一想到母亲即将重新出现,金可芙沉重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缓解。她感到自己在这凌乱的家庭生活中找到了一丝安慰。父亲离开,她并不怎么悲伤,母亲的回归才是她关心的重点。

金可芙走向谢则宁,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信任他,于是凑道他的耳边,快乐地说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很快就要见到我妈妈了。”

废弃品

唐仲樱比计划的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来到福利院。

按照约定,她应该先回家,再和奶奶一同坐车到场。从公司离开后,唐仲樱突发奇想,决定直接前往福利院。

这家福利院是钱美濂做公益活动的主场,几乎每个月都会去一次,之前唐仲樱也被带去参加了几次。在福利院做公益时的钱美濂,与在家时完全不一样。钱美濂在家是个精致得体的老太太,也极注重养生与美容。她崇尚“生命重在修养”的人生哲学,一举一动都轻缓柔和,连笑都得是轻缓的,生怕长出太多皱纹。每日午后必定午睡,午睡醒来还要有专门的理疗师按摩两个小时。在这样精心的自我养护下,钱美濂即使年近古稀也依然皮肤红润。

到了福利院,钱美濂就是另一副做派了。手上的戒指和手镯已经提前褪去,身上也不再穿考究的粗呢外套。唐仲樱看见奶奶穿普通又平价的棉质衣裤和运动鞋,总是感到有一种割裂感。钱美濂做公益是很投入的,给残疾儿童洗脸剪发,再派发新衣,最后合影留念。要回去的时候,她总是会流眼泪。那眼泪流得情真意切,看得唐仲樱都差点被感动。

而只要一上车,关上车门离开摄影机和摄像机,钱美濂脸上的泪痕马上就干了。她总是拿起车上的免洗消毒液,一遍又一遍地往手上喷,再用湿纸巾擦拭。

“哎,脏兮兮。”钱美濂总会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抱怨。

唐仲樱不说话,坐在奶奶旁边给她递纸巾。钱美濂会利用这个时间给唐仲樱复盘,告诉她什么地方做得还不够好,可以有改进的空间。

“阿樱,你下次不要穿这么艳的衣服来,妆要更淡更淡。不要就站在旁边,要参与进去。对了,你跟家里阿姨学几个菜,下次就在福利院亲自给他们做几个菜。味道怎么样不打紧的,关键是架势要拿出来。”钱美濂给唐仲樱提出了整改方案。

唐仲樱是听话的,她按照钱美濂提出的建议全方位改进。钱美濂一直是唐家的门面担当。她形象亲民,热爱公益,与唐则浚的事业形象相得益彰。对此,钱美濂感到很是自豪。她认为和那些已经在家颐养天年的同龄姐妹们不一样,她是还会时常出现在媒体镜头里的,是丈夫当之无愧的最佳合伙人。

唐仲樱在福利院门口下了车。工作人员还在布置场地,今天的主要内容是唐仲樱做菜。唐仲樱知道,今天自己是主角,而奶奶钱美濂慷慨地甘居二线,想把这个孙女给捧出来。毕竟“慈善大使”是唐家一贯的外界形象,而这形象,必须一代一代传下去。

“奶奶说,这次她带着我,下次就让我一个人去了。”唐仲樱在得知钱美濂要让自己独挑大梁的决定后,满怀喜悦地与唐季杉分享。

唐季杉却没有那么激动,只是朝她笑了笑:“我相信你能做好。”

“等我真的能独当一面,阿弟你就来帮我。”唐仲樱像小时候那样,把手放在唐季杉头上,触摸他柔软的头发。

唐季杉摇摇头:“不用了。”

“你不相信我?”唐仲樱问道。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再回来。这家人的事,本来就和我无关。而且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我回来的这段时间,感觉自己就是个隐形人。”唐季杉自嘲地笑了笑。

唐仲樱坚持道:“我不管其他人怎么看,阿弟,只要我有的,我都会分给你。”

“不用了姐姐,有些东西是不能分的。我已经会照顾自己了,不用时刻担心我。我只是一直相信,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你一定可以做到。”唐季杉拿起唐仲樱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所有好的生活,我都想和你一起分享。”

“我已经不觉得这是好生活了,姐姐。他们只对有用的东西感兴趣。我是无用的,所以把我丢掉也不可惜。”唐季杉的笑容带着一丝惨淡的意味。他回国三个月,爷爷奶奶与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在这个家里,他是不受宠的那个孩子,只是唐仲樱当年带着一起来的附属品。

唐季杉的嘴唇是冰凉的,这个冰凉的吻留在了唐仲樱的手背上。即使唐季杉拒绝了好意,她心里依然有些骄傲。过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到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她觉得一路走来的隐忍与努力,并非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她想给弟弟寻觅一个安稳的港湾,想给母亲寻觅一份迟来的肯定。他们费劲千辛万苦从里士满回到了这里,必须要有所获得,必不能两手空空。

“唐小姐,您怎么到得这么早?院长有事出去还没回来呢。”工作人员中有个年轻的女孩认出了唐仲樱,小跑过来跟她打招呼。

唐仲樱笑道:“我公司的事情提前结束了,不想绕远路回家了,所以就提前过来。”

工作人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还没布置好,您要不现在一楼的会议室休息一下,我给您准备茶水。”

唐仲樱连忙说道:“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到处走走就好了。上次来都是院长陪同的,我都没机会好好熟悉熟悉这里。”

唐仲樱说的是实话。福利院长与钱美濂是老熟人了,私下也经常一起见面吃饭。前几次和奶奶一起来,院长全程陪同。唐仲樱只是按照计划中的步骤走流程,丝毫没有任何自由发挥的空间。今天好不容易提前到了这里,唐仲樱决定自己亲自观察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