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她越心虚,也觉得岑野这个眼神她有点看不懂:“当然啊。”
岑野缓缓点头,眼神更加意味深长:“好,你没安排,我有。”
苏意梨一愣,“你有什么?”
“傻不傻,”岑野懒洋洋扯唇,眼底泛着粼粼的光:“陪你跨年,跟你说新年快乐啊。”
说话间,岑野那边来了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说了一大堆她有点听不太懂的英文,她没再吭声,默默挂了电话。
岑野指着手机界面上的女孩子,无奈地笑了下,跟老先生说:“乔,您看到了,我有正事儿,所以必须要跟您请一次假。”
老先生八卦地问:“这个女孩子是……”
岑野接话,很直率地说:“是我很爱的人,我正在追她,她会是我女朋友。”
*
十二月三十一号,晚八点,跨年晚会正式开始,苏意梨穿了件纯黑色的拉丁舞裙,鱼尾的样式,侧开叉,显得人腰细臀翘,腰臀比例很绝,裙子上还点缀着细闪碎钻,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灵动又明艳。
节目排在晚会中间的位置,苏意梨和钟暻月在艺人休息室里头候场,屋里摆了不少衣服,都是她们这个节目要穿到的,她需要先跳一支拉丁,然后在钟暻月上台跳第二支古典舞的四分钟里,迅速换好第三支古典舞的装扮。
古典舞的服饰和发饰都很复杂,而且她的妆容也需要稍微改一改,抢妆的时间估计会有点紧张,苏意梨在休息室里走了好几遍,到最后一遍时,钟暻月看完全程,建议她把跳拉丁舞的发型稍微改一下,至少可以免去换发型的时间,苏意梨一想有道理,就没敢耽误,给造型师打了电话但没打通,而后披了件外套就去找她。
艺人休息室在一楼,化妆间在六楼,此刻整个演播厅里很忙,来来往往都是演员,电梯运行缓慢,而且搭电梯的人很多,苏意梨索性直接走了旁边的安全通道,走到四楼,腿开始泛酸,有点没力气了。她微微喘着气,低头盯着脚下的楼梯,揪着裙摆一阶一阶往上走,到五楼时,安全通道进来一个人。
她压根儿没注意看,与那个人擦肩而过,接着往上爬。
但那人却叫住了她。
苏意梨扭头,第一眼看见对面的女人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仅仅只是一秒钟的事,她便认出了叫住她的这个女人。
这个人她应该永远也不会忘,是那次音乐学院汇报演出,给岑野送红玫瑰的音乐学院才女,范听音。
苏意梨下意识攥了攥裙边,回忆如潮涌至,她想起那束没送出去的,被她留在休息室门口的紫色满天星。
说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不过现在,她有底气。
苏意梨站直了身子,粲然一笑:“你好,我们……认识吗?”
“真的是你啊,我没认错,”范听音却很坦然,“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她笑说:“但我认识你可不是因为你是家喻户晓的女演员,而是因为岑野。”
因为……岑野?苏意梨忽然卡了壳,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前几年音乐学院有一次汇报演出,岑野有独唱,我负责给他弹钢琴伴奏。你应该是知道的吧,那天你也去了。”范听音看着她,轻轻松松讲了件属于自己的丢人往事:“我上大学时候很喜欢岑野,到处问他的喜好,熟悉他周围的兄弟朋友,自以为够了解他了,所以公演结束后特意在休息室准备了玫瑰花跟他表白,但被他拒绝了,我的玫瑰花他没要。”
时至今日,范听音依旧对那天的事印象深刻。
早就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虽说不足挂齿,但她莫名就记了很久,而且一直以来都拿这事儿当自己的黑历史来看待,那是她人生之中第一次给别的男生送红玫瑰花,但却被岑野毫不留情地拒收了,他用指尖夹着的那只烟,把她的玫瑰花往外抵了抵,跟她说不好意思,说他自己花粉过敏。
拿烟推开,连碰都不碰,说自己花粉过敏却任由自己的休息室里被摆上很多花篮,这些行为简直太伤人了吧,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瞧她,不理解之余,她还挺生气的。
然而,走出休息室时,岑野同孙述安说了句话,然后垂眸把门口那束紫色满天星拿了起来,牢牢握在手里,仿佛看到了什么珍宝,眼中氤氲的目光柔和缱绻,她从没见到过。
她给岑野送花时正好面对着休息室门口,自然看到了那个拿满天星的女孩子,她是跟孙述安和另一个女生一起来的,但执着等在休息室门口的就她一个人,正是几年后会红透半边天的苏意梨,然而苏意梨那时默默无闻,在早已拿过不少钢琴类奖项的她眼里,不算什么,尽管她看向岑野的眼里全是爱意。
但她范听音毫不在意,没放到心上,名誉上的优胜给她很多优越感。
简简单单的紫色满天星怎么比得上红玫瑰呢。
范听音记得很清楚,她在休息室里对岑野举玫瑰花举了多久,苏意梨就在门口看了多久,直到岑野的手朝红玫瑰伸过来,门口的女孩子背过身,满天星留在脚边。
每个女生都对感情有着惊人的敏感度,可以很直接地察觉到一份感情中的其他博弈者,她原本没把苏意梨当做博弈者,可岑野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范听音觉得不甘心,更觉得愤怒,她性子直爽惯了,当时就追了出去。
岑野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神色凛然,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很显然是被她给惹急了,在他拒绝她的时候没有表露出一丝不耐烦,然而却在她提到苏意梨时露出了不悦。
眼前似乎还能看到岑野那天看她的目光,他似乎从没把不在乎的人放到眼里,带着生人勿近的乖戾疏冷意,只是想想就觉得浑身凉飕飕,范听音搓了搓肩膀,说:“岑野那天拿走的,是你放在门口的那束满天星。”
安全通道空空荡荡,安静无比,所以这句话很清楚地回荡在楼梯间,苏意梨眼睫轻颤,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痛感袭来,心里却瞬间涨满了暖意。
她平复了下颤动的心,轻声问,语间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哽咽与讶然:“他拿的是满天星?”
“对啊,”范听音抬头,大大方方地跟苏意梨说:“我那时候看见他拿你的花还讨厌了你一瞬间,跟他说了你两句不好听的话,不知道你们两个的共同朋友,就那个孙述安有没有听到之后告诉你,当时不太懂事,我现在都觉得我那会儿很幼稚,回头想想那些话就觉得很尴尬,所以无论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我觉得我是应该当面跟你道个歉的,那会儿就是没能拉下来脸。”
那个时候太年轻,心里总是较着劲憋着气,总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也很勇敢,但过后再想才发觉那些行为实在是太让人脚趾抓地了,她很庆幸岑野那时候没说别的,没做别的让她难堪的事,他永远可以坦坦荡荡地选择接受或拒绝,对喜欢的人永远热烈温柔,对不喜欢的人永远干净利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给人留下任何一丝念想,坦率的可怕,直接的让人发愣,可她很感谢他不拖泥带水地斩断了她的念想,让她体体面面地自己选择了放手。
就算是过后他们两个人在学校里再见到面,岑野也只是平静地从她身边走过,没有说过半句嘲讽的话,尽管她在他面前口不择言说了很多不该说的,像个跳梁小丑。
这似乎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岑野,却在被他拒绝之后也能在跟别人评价他时一个劲儿竖大拇指的原因了。
都说人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会让人记着一辈子,像岑野这种人很再难遇到了,她确实很难将她从自己的人生经历当中剔除,但时至今日,她对岑野存留的仅仅只有对他那份“坦率”的尊重与感谢,因为岑野的目光告诉她,他永远是属于苏意梨的。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从那时候就开始羡慕。”
范听音眼里流露出艳羡,这种艳羡苏意梨在自己的身上见多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变成那个被人艳羡的对象,很恍惚,但这件事真真切切在她身上发生了。
“追出去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要拿满天星,他跟我说,因为是你送的,因为你喜欢紫色,所以他喜欢一辈子,其他任何颜色都比不上。”
整颗心彻底乱作一团,软得一塌糊涂,细细密密的喜悦顺着四肢百骸流淌,某些事情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她上大学的时候就很喜欢紫色,只不过因为后来岑野把自己的应援色定为紫色,所以她不断放大了岑野的喜欢,却忘了她自己原本就是很喜欢紫色的。
岑野喜欢紫色,只是单纯因为她喜欢。
他们俩,可真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