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1)

苏意梨:“……”

她应该是没想到他来真的,所以一下子就愣住了,垂眸,低声说:“啊,那怎么办,我有点记不清歌词是什么。”

应该是怕跑调所以不想在他面前唱,岑野懒得戳破她,而且她唱不唱无所谓,只要能多待一会儿,那他唱也无所谓:“行了,那我教你。其实这歌很简单,整首歌就几句歌词来回重复。”

苏意梨有点尴尬,干巴巴笑了下:“……是吗。”

他一句句给她唱着,到整首歌倒数第二句歌词“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这句时,其他人把话说得差不多了,都在说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招呼他回学校。

岑野扬扬手,示意他们先走,顿了顿,实在是不想把最后一句唱出来,“就差最后一句了,跟上一句的歌词一样,调也差不多。其实我觉得最后这句还挺贴合咱们今晚的,喝了点酒尽了尽兴,现在到说拜拜的时候了。”

苏意梨看着他,像是在喃喃自语,低浅的话音揉碎在晚风里:“最后一句了啊?”

岑野应声:“嗯。”

两人对视了几秒,苏意梨忽然笑了起来,阻止他:“那你别唱了,最后一句不是跟上一句一样吗,你不用教。天儿也不早了,你快去收拾东西吧。”

岑野心揪了一下,但还是佯作淡定地调笑她:“真记得?”

苏意梨:“真的,我会记着的。”

他没教最后一句,所以分别的时间提前了。

那时候完全被分别的情绪占据,顾虑太多,以至于他没有好好体味苏意梨的每一个情绪和眼神,也没有看出她强硬扯起来的笑夹杂着不易被人察觉的泪意,如今看到那句他没有教出来的“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时,他满脑子全是当时苏意梨眼底被他忽略的与他一样的不舍,不断侵占着他原本清晰的神思,一寸寸将他缠绕得死死。

她说她会记着,所以不仅在自己的脑海之中牢牢镌刻,还将这两句歌词,变成了她小说的主角名。

手机长时间没人碰,屏幕自动熄灭了,暗下去的光将岑野从那个分别的深夜拉回到现在,他漫无目的地盯着前方看了几秒,而眼底却仿佛空白一片,整个人都是木然的,觉得此时的风也是清泠泠的,刺骨得很。他攥着手机下意识抱紧了苏意梨,此刻才明白过来,那时候不止他一个人沉浸在分别当中。

下一刻,他猛然反应过来什么,把苏意梨抱起来,快步走到帐篷里给她盖上被子,这个过程心里始终咚咚作响,心跳像密集的音乐鼓点,敲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点开了搜索栏,最终还是敲下了“余欢,孟别寒”这两个名字。页面暂时空白,进度条加载,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岑野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浑身被密密麻麻的酸楚和巨大的悸动包绕着,不知道自己错过的那些岁月,会这样在自己眼前铺开,重演。

搜索结果第一个就标着红,他点开,整齐的八个黑体字直白巧妙地把他心里正在想的那句话说了出来你不知道我暗恋你。

这是书名。

少女心事就这样被简简单单八个字剖白,而背后的情感却是最复杂浓烈的,同样也是他曾拥有过的情感。

岑野指尖轻颤,鼓起很大的力气接着往下划,她的文案写着:

【余欢曾在网上看过一句话:那个困住我青春的人,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但困住她青春的孟别寒不同,她有数次机会与孟别寒并肩,同行,甚至两两相望,可她却从没有对他说出那句:“你不知道我暗恋你。”】

看到这几句话的刹那,岑野回想起那时候在飞机上他曾问苏意梨写东西的灵感是什么。

他早该发现的,早该发现她的掩饰,她的紧张,她说她的灵感是一个人,而这个人,恰恰就是他自己,只有他自己。他们俩就像文案里说的那样,数次并肩,数次面对面而立,彼此是困住彼此青春的那个人,可谁都不曾说出任何一句“越界”的话,谁都不曾说出那句早就卡在喉口的,期待宣之于口的“你不知道我暗恋你”。

岑野用力地眨了两下双眼,试图克制那股涩感,却没能做到,他仰着头缓了缓,看向旁边闭着眼睛沉睡的苏意梨,内心百感交集。

他好像知道这篇小说代表着什么了,也好像找到所有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了,他以为他的幸运在几年前孙述安攒的酒局上再度遇到她的那一瞬间,全都耗尽了,可没想到在几年后发现这本小说的瞬间,又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岑野终于还是打开了第一章,章节标题是“学妹”。

这是她眼里,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岑野对这两个字并不陌生,那天晚上陪她一起来的卢明月也是第一次见他,而她却可以大大方方喊他“岑野”,可苏意梨却生分又礼貌地把“学长”挂在嘴边,所以他起了逗她的心眼儿,也打心底里觉得不爽,但没想到叫出“学长”正是她对他起了特殊心思的开始,也没想到“学妹”这两个字会就此在她的生命当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会是她眼里对他喜欢的开始,更没想到,她与他一样,用“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开启了一段心酸又曲折的暗恋。

每一章的内容不多,篇幅不长,他可以很快就读完一章,因为这些故事太让他熟悉了,而且孟别寒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他,他所有小习惯都可以在孟别寒的身上看到相同的影子。

岑野仿佛看不到“余欢和孟别寒”这两个名字,而是直接带入了苏意梨和他,从中很直白地看到了他们两个人单独接触时,苏意梨的每一个视角,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她的那一份不为人知的喜欢,也看到了很多自己不曾知晓的事。

比如她会偷偷看他很久没有发布过东西的□□空间,还为此充了黄钻会员隐身。还有她偷偷去音乐学院里看他比院际篮球赛,却在散场后不经意听到他拒绝找她表白的女生,拒绝的理由是那一句“我喜欢短发的女生”。

而她那时候剪了短发。

仅仅只是因为在他眼里那无足轻重的一句话,她真的傻傻以为他喜欢短发的女孩子,并为此付诸了行动,期待自己能离他假想的女朋友的标准再近一些。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句打发别人的话,会对她造成这样的天翻地覆。

再比如她找到了他的课表,无数次在空余时间自己跑到音乐学院,借着去学声乐的由头上乐理和视唱练耳这两门课,只为了能在音乐学院能“偶然”遇到他一次,她连遇到他之后要说的理由都编好了,可是一次都没有说出口,他也没有在音乐学院的校园里发现过她一次,没有在教室里回头看过一次,所以让她这个理由整整迟到了四年,四年后才在聚宝源火锅店的饭桌上,被她当玩笑似的对他说出来。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牵动着她的情绪,她会因他一个眼神而泛起波澜,会因他那个抱她上下摩托车的拥抱而久久不能平息自己的心跳,会因他的一句话而试着去改变自己不愿触碰的缺点与胆怯。她开始喜欢打电动,开始喜欢海盗船和跳楼机这些刺激的娱乐项目,她说她因为他变了很多,找到了错失的青春,但他又何尝不是呢。

还有“紫色满天星”这一章,写了他们系的汇报演出,她带了一束紫色满天星来看他演出,可在看见他向拿着红玫瑰的范听音伸出手时,一瞬就从天堂跌入了谷底,顿住了前进的步子,手里那束满天星留在了休息室门口,花上那张早就写好了署名的贺卡也被丢进了垃圾桶里。她没说一句话,第一个建造起来的勇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崩塌。

后来到“《歌剧魅影》”这里,她过生日买下的两张音乐剧门票,其实是想跟他一起去的,但他却爽约了,于是第二个建造起来的勇敢被飘落的雪花砸进了湿冷的泥土里。

她怕自己前进一步,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会抱憾终生,所以干脆藏起了所有喜欢,也藏起了所有勇敢。

所以她那时候在文里写:【大概再也不会遇到像他一样的人了,所以我宁愿在这个时候选择退一步,也不要让我的暗恋变成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变成无法成真的梦。】

到三十七章,岑野看到了写着《送别》这首歌的那一段,她为了拥抱他一个人而选择拥抱了所有人,她与他一样,也在心底里计算着他们拥抱的时间,并将十八秒这个数字来来回回在嘴边,在心里,在脑海里默念了很多次。她阻止他教她最后一句歌,不是因为怕他没时间收拾行李,而是怕教完这最后一句之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他们俩之间就真的只能以“送别”二字做结束语了,但是她并不想这样。

就算他们分隔两地,彼此不知道彼此的任何消息,她也会一直一直坚持着喜欢他,在漫长的岁月里,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用这一字一句偷偷诉说着她的喜欢与想念,每每疲惫不堪时都是看看他的朋友圈熬过来的,但他却把所有朋友圈隐藏了,她看到的只有一条单薄的灰色横线,这条横线差点彻底摧毁了她的神思,可她依然选择不厌其烦地怀揣着爱意走下去。

就像她借用余欢对孟别寒说出的那句内心独白一样:【暗恋虽然是只有一个人的戏码,可我依然想将这场独角戏演下去,所以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喜欢了他四年,像是漫长的四个世纪,但以后也依然会如此继续。】

她真的做到了,从没想过放弃。

写上卷结尾的时候,她已经在温岭了,字字句句里透出了那个夏天的空荡孤独与无处纾解的烦闷,但夹杂在这些晦涩情绪的中间,他还看到了一丝美好的祝愿,是对他的。

方才看着那些经幡时她对他说过的话在耳畔回荡着,原来在这个时候,她就已经替他向神明祈过福了。

文里写着:

【“是流星哎!白天也能看到流星啊!姐姐快许愿许愿!”

小孩子最近看了太多天文节目,听了太多童话故事,每天都期待着有一天流星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就可以对着一闪而过的流星许愿了,许愿有很多很多条漂亮的小裙子,许愿作业不要那么多,许愿自己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玩……最重要的愿望就是,许愿自己是童话国的公主,能有一个英俊的王子降临到她的身边,给她戴上王冠,在全国人面前隆重地牵起她的手,向世人宣告,这是我的王妃。

余欢闻声抬头,湛蓝的天空有两道雾白色的烟迹,很像流星一逝而过的闪光轨道,但她知道这不是流星,而是两个开往反方向的飞机留恋曾航行过的天空的证据,航迹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