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钧一路上早就越想越不对劲,当年池文鹏和他一个班,那群人嘴巴从没停过,李景恪在风城的旧闻逸事他听过不少,周围关于同性恋的风言风语也由此而来。

如果不是因为有池灿这个朋友,杨钧可能同样难以对李景恪改观。

眼下就更不同了,杨钧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大胆又危险。池灿这个兜不住事的大漏勺看起来总像在状况之外,依赖他哥情有可原,他哥却总这么爱管他,着实不简单。情况很微妙。

杨钧很难理解他们这个,打算以后还是闭上嘴更好。他回想高三那年李景恪到酒吧来接池灿,再一看此时此刻,池灿要是没和他哥闹矛盾,就不会出来酒吧喝酒,现在扶着池灿的也就不能是他了。

“你说的那个不是一夜情的男朋友呢,”杨钧没好气地说,“他带你喝了酒,居然自己先跑了啊。”

如果是真的,第一个上李景恪暗杀名单的也得是池灿的这个男朋友了。

杨钧放下心来,不再担心刚才被李景恪看见自己和池灿在一块儿喝了茶,左右怪不到他头上。

“嘘。”池灿拿食指抵在唇上,一脸神秘兮兮不可言说的样子。

池灿这晚倒头就睡在了宿舍的床上,连衣服也没脱,被子从头盖到了脚。

等那一点点酒劲退下去,他半夜跟着惊醒一回,半睁着眼盯着墙上的光晕看了看,大脑也已经经过清空,觉得身边冷冰冰的。

他在意识散去之前想了李景恪,很想李景恪,想到不高兴起来……李景恪讨厌。

虽然李景恪讨厌,但池灿第二天一早起来,便开始着手处理屋子里那堆乱糟糟的东西,一一收回行李箱里。

接到台里临时加班开会的通知前,池灿正将最后一摞书从阳台边抬进来,出了满头大汗。

正好退宿申请和交接表要提前填写,忙完一天快下班之际,池灿从公共文件夹下载了表格,填完就扫描了一份发给领导和行政后勤的同事了。

领导见此关心地问道那是要搬去哪里,池灿如实回答了,虽然稍经粉饰:“我还是回家住去了,我哥叫我搬回去。”

晚上在食堂吃完饭,回宿舍的路上,林辉也得知了池灿下个星期就要搬出宿舍的消息,他深感那天自己的唐突,这回识趣地没有再多问,只是笑了笑说:“我那屋的水管一时半会是休不好了,行政刚给解决,说等你搬走,我就能搬去你那间,真是救我一命啊。”

“水管还没修好么,”池灿说道,“我那间屋子是好的,到时候我清走东西,你就能搬进来了。”

“你搬的时候叫我,我来帮你。”

“谢谢啊,不过其实不用,”池灿说,“地方很近,我到时候随便叫个车就能拉走。”

虽然地方离得很近,路程二十分钟都不需要,但池灿觉得自己一个人搬还是很困难的,他回去后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捣鼓起来。

像之前每一次拿起手机盯着李景恪的对话框或电话号码看,池灿还没改过习惯,仍然盯着看了好久。

因为李景恪从前跟他打视频电话从不开摄像头,手机上那个小孔的背后仿佛是个很深的、联结着两个处于不同空间的人的黑洞,代表着李景恪的双眼在看他。

池灿不知道自己这么盯着屏幕的时候,李景恪有没有和他一样,也在看他。

李景恪不喜欢他似是而非的短信,不喜欢读书人的拿腔拿调,他看着昨晚过后没动静的对话框,决定少赌气,也已经没有赌气的必要,却不知道怎么打字才好。

他忽然觉得应该讨厌的是隔阂,是距离,还有手机。

此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池灿在看见来电显示的第一秒就紧张得拿手一按,瞬间接了起来通话后却说不出话。

那边也沉默了几秒,李景恪的声音通过电流变换再传入耳朵时,仿佛变得磁性低沉了许多,也终于肯给为他服务过的弟弟打个电话了。李景恪问他:“吃过饭了?”

池灿“嗯”了一声,才要说吃过了,李景恪又说:“嘴好了吗,还疼吗?”

池灿一噎,脸上热了热,感觉声音是温柔的,这话里关心的成分却不太多的样子,他语焉不详地说:“没好。昨天杨钧问我谁咬的,我说我男朋友。”

“他人呢。”李景恪并不搭腔,笑了一声,还是明知故问。

池灿咬了咬牙,低声地回:“我今天加班在台里开会,没被看见。”

他知道自己制造出来的这个不存在的男朋友成了个棘手的大问题,也知道李景恪一定早发现了,他的谎言对李景恪而言一直很拙劣,不高明,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但李景恪唯独这一回没有戳穿池灿,好像默认了池灿在外面那光鲜亮丽的大城市里九个月没回家,有了这个男朋友很正常。

好像如果池灿真的有,李景恪就真的能接受。

池灿讨厌这样的可能,不喜欢李景恪这样的反应,变得垂头丧气又窘迫起来,他很慢地说:“哥,我明天就搬回家住。”

回家见了面,池灿总能一字一句坦白清楚,让跟他接过吻做过爱的李景恪没办法再冷处理。

他拖长了尾音,问李景恪:“你明天能来接我吗,我一个人搬,可能不安全。”

“几岁的人了,还不安全。”李景恪不留情地嘲笑他,最终还是说的可以。

门外传来敲门声的时候,池灿刚好稀里糊涂的和李景恪挂了电话,他好像没弄明白李景恪这通电话的含义,似乎就为了来问池灿嘴疼不疼……

幸好结果很合池灿的心意,他本就想了打电话求李景恪接他搬回去的。

池灿轻轻按了按嘴边那个的破皮小伤口,走去开门,是林辉。

林辉手里拿着个脸盆,肩上搭了两件换洗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池灿,能借用一下卫生间吗,你知道我宿舍那情况,今天我隔壁那哥们也请假回去了……”

池灿愣了一瞬间,很快点了头。

住宿舍里借用厕所是很正常的事。从前在大学住四人间,大家都是共用一个厕所,比起有些学院分到的宿舍楼没有独立卫浴、都是清一色北方大澡堂,对池灿这个南方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幸运。

池灿虽然是叫同性恋,但对其他同性从来没有过别的特殊感觉,因此混在男生堆里没有受过困扰,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除了许是池灿长得好看出众,又没有女朋友,在北京期间有过那么几个男人暗示追求过,他每次都觉得惊讶和错愕,那反应直接令对方也错愕,以为闹了个乌龙,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林辉进了他宿舍的卫生间里洗澡,池灿没再管,他把行李箱拖到了床边,一会儿弯腰一会儿埋头,最后蹲在地上继续收拾早上没弄完的那堆东西。

李景恪晚上开车出了门,到一家约定好的茶室和人见面,处理了些工作上的简单应酬。

近期最大的项目也就旅发会了,随着旅发会的举办,整个市场似乎都跟着活跃起来,风城本就是旅游城市,各种各样的活动变多,李景恪的行程也没办法的变多起来。

但他不怎么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