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星芷从窗边的案几上?找到?了金疮药与包扎用的布条,扔到?他的怀中。

宋怀景薄唇微动,他明明知晓贺星芷分明是?个性子倔的,很多事她不想问只不过是?不在?意?、懒得?问,可遇上?真想知道?的事,她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如若再不与她说清,他甚至怀疑她会与李成璟硬碰硬,她从来都不畏惧所谓权力,哪怕那人是?皇帝。

他垂下眼睫,拿起?金疮药,解开衣服,叹了声气道?:“阿芷,可还?记得?冯霄?”

“那个抓小孩献祭的坏蛋?”贺星芷转了转眼珠,想起?那个雨夜的事。

“嗯。”宋怀景到?底还?是?将她离开京城这几日的事情说与她听。

此前宋怀景南下润州表面上?已结案,但牵连甚广,许多细枝末节尚需处理。

加之润州刺史年事已高又害了病,近日已上?表乞骸骨,圣上?自然是?允了,但此次润州水患瞒报,逆党之乱,皆昭示此时急需派遣可靠之臣。

不仅要选择能臣接任润州刺史,更要将此前与冯霄一等人勾结、瞒报灾情鱼肉百姓的州府属官革职查办。

故而在?朝会上?,圣人将宋怀景查到的逆党罪证以及勾结官员名录以及最?终判决,何?人被弹劾,何?人下狱、何?人问斩皆公示于众。

意?在?让满朝文武皆知,五皇子旧部、南方逆党已铲除,圣人对谋逆之事绝无姑息,日后若有何?人效仿,此次冯霄等人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并且圣人擢升尚书省右司郎中李昊为润州刺史,即日赴任。

故而近日,朝中大臣皆知晓冯霄的事。直到?五日前,有御史当庭上?奏,言之凿凿,道?逆党冯霄或许并未真正被处死。

奏疏暗指宋怀景或徇私枉法?,甚至有意?与冯霄勾结,欲要效仿前朝臣子反叛的旧事,在?江南富庶之地暗中招兵买马,日后夺权。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因为当时天气极端,加之事情紧急,冯霄并没有在?百姓众人面前被斩首弃市,而是?在?狱中匆匆被处死。

虽然相关的官员皆亲眼看见冯霄死于刽子手?下。但冯霄此人极会伪装样貌,此时样貌已与三年前圣上?还?未登基前两模两样。当时与冯霄有过正面交集的人只有宋怀景,一时之间无人能证明被斩首的人是?否真的是?冯霄。

又有人上?奏道?是?宋怀景为了铲除异己?,清洗那些在?朝堂上?与自己?见解不合的同僚,渐渐换成自己?的心腹,以便日后反叛,故而利用未婚妻贺星芷的财势与金禧楼之便,设下那神秘纸条的局,导致几位官员接连遇险受伤。

宋怀景为了证明此事与他无关,将那日贺星芷发现的纸条拿了出来,并将右肩假伤弄成了真伤。

太常寺卿赵大人也道?自己?与宋怀景从未有过过节,才将金禧楼与贺星芷从此事摘了出去。

不过这两件事都还?没有掀起?波澜,毕竟告发宋怀景并无实质证据,他仍如常上?朝理政。

真正致命一击是?在?四日前,有人竟在?皇子公主读书的资善堂中,赫然发现了厌胜之术的证物,两个带有皇子与公主头发指甲的人偶,上?面有两位皇嗣的生辰八字。

之所以怀疑此术是?宋怀景所为,是?因为这人偶是?在?资善堂专供宋怀景休息的直舍①床榻下寻到?的。

宋怀景此人行事作风与许多官员不同,身边除了两名侍卫并无多余伺候的下人,除却日常洒扫的宫女与太监,并无闲杂人等进入过他的直舍。对皇嗣使厌胜之术的矛头直指宋怀景。

巫蛊诅咒之事,素来是?帝王大忌。此事祸及皇嗣,加之前一日冯霄之死的疑问,顷刻间,宋怀景便陷入旋涡之中。

“圣人虽未深信是?我欲要谋害皇嗣,却无法?置之不理,为了平定众议查明真相,只得?暂时革了我参知政事之职,责令我于府中静候调查,这几日之间,三司已轮流讯问,已不下十数遍。”

宋怀景无波无澜将这几日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贺星芷皱起?眉,“你就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不摆明是?要害你吗?”

“阿芷,一切事情都需要证据,现在?无法?证明我犯了事,但也无法?证明我完全清白。”

“你才去资善堂干过几日活啊,也就教皇子公主几天吧,就出了这事。”

贺星芷摸了摸下巴,扯着嘴角道?:“还?是?皇帝亲自请你去教他们的,不会是?故意?的吧,嘶,这狗……”

贺星芷口中的狗皇帝还?未说出嘴,宋怀景便猛地起?身捂住了她的唇,“阿芷,隔墙有耳,不得?胡说。”

他温热的掌心贴在?唇上?,近乎遮住她大半张脸,贺星芷支支吾吾,索性往他手?上?咬了一口。

宋怀景面上?并无再多神色,重新包扎好的肩头在?贺星芷面前半露不露。

可如今贺星芷一点欣赏美好肉.体的心情都无了,“所以呢,你既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斜,等着三司他们查清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急着与我割席?”

“阿芷,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任由?她咬着自己?的手?,“阿芷,是?朝中有人想害我。只要有人想害我,无论?圣人到?底信不信任我,都不安全。我好不容易将你摘出去……”

“就连先前一同与我南下的国师,也因此番变故受了牵连,被疑与逆党或有勾连,暂困于宫中。”

“所以呢?”贺星芷眨眨眼。

她的心态确实与宋怀景不一样,在?这里,所有人、事都很真实,可生死对于贺星芷来说是?十分模糊的事。

故而贺星芷身上?有一种他们都没有的莽撞,她不怕,她不怕在?这里死去。

所以宋怀景的那些忧虑,贺星芷无法?感同身受,也无法?理解。

“阿芷,取消婚约,我们两清,取消婚约错在?我这处,也不会影响你的声誉。你不要再来寻我,暂且避开风头。”

宋怀景压着牙,指尖不禁又攥紧。

贺星芷将眉心皱成一团,“意?思是?我不能住在?这儿了?”

他噤了声,似是?在?默认。

“可这不是?我家吗?”贺星芷凑近,将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脸上?。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我的家,如果以后我们还?能成亲,我住在?这里,要是?惹了你不悦,你分分钟就能把?我赶出去,就像现在?这样。毕竟这里不是?我家只是?你的家,是?吗?”

“阿芷,不,不是?这个意?思。”宋怀景下意?识回话,才反应过来阿芷实在?是?太过聪慧,哪怕对他还?未有多深厚的感情,也知道?用什?么话最?能引起?他的注意?。

从前,若是?贺星芷喜欢,宋怀景会直接将此宅邸的主人写作她的名字,这参政府改名叫贺府也无所谓。只要她欢喜,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如今不同,宋怀景没法?将这样的话说给她听,他不能与她靠得?太近,不能直接说这就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