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竹嘁了一声,趴在炕上继续看人,过了一会儿,自顾自地说:“阿爷,你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啊?村里?人都说那里?在打仗,她也是被抓去的?壮丁吗?她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唔,阿爷好像还说过她有内伤......阿爷她什么时?候能醒啊?”
“你看她手?上的?老茧,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老人停顿了一下,“药凉了,给灌她下去。”
幼竹对灌药一事轻车熟路,很快药碗就见底了,“漂亮媳妇儿啊,你可一定要醒过来,不然我辛辛苦苦采的?草药就白瞎了。”
第78章 终章 百年之后,唯愿与你同寝。
雪后初晴, 冬日的阳光照在大地赫然一片莹白。
今日难得?出了一回暖阳,幼竹把堂屋的草药都?搬出来,放在院子里?晾晒。过一会?儿, 摆得?差不多了, 蹦蹦跳跳地踩了一圈雪才跑回屋子。
爷孙两人住的是茅草屋,在窗户缝糊了一层能隔冷气的棉料纸,这样火炕只?要早晚烧一次,屋里?就?一直暖和。这段时间,她和那位病人住的东屋,阿爷住得?西屋,中间的堂屋用来放药材。
幼竹进屋时,身上?还带着一股冰雪的寒气, 先到桌前喝了一杯茶水, 等暖和过来了, 才听见身后有动静。
她回头看着那边,呆愣愣的,反应了好一会?儿, 险些叫出声来, “你醒啦!”
炕头上?的人艰难地坐起身, 全身的骨头都?在响,两只?瘦骨伶仃的手?腕撑着, 头发?披散在肩头, 暖阳照在她的面颊上?,好似笼罩着华光, 有种破碎的美感。
“你是谁?”
说话的人声音很沙哑。
“我是......”幼竹端着茶杯过去,听她这么问?,灵光一闪, 改口?道,“我是你夫君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李惟靠在墙上?,抬眸看着她,脸上?浮现一点放松的神情。
眼?前人眉眼?唇畔都?是落月的柔和,幼竹的两只?小手?捧着茶杯,咬了咬唇,好似下定了什么了决心,“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李惟喝了茶水,抬眸望了眼?外面的天色,“知道。”
“怎么和话本子里?写的不一样,”幼竹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那你还记得?我吗?媳妇儿,我是你夫”
老人进屋拽了拽那小妮子的麻花辫,笑道:“别乱讲了,去把药端过来。”
幼竹不甘心地撇了撇嘴。
“小孩子乱说话,别当?真。”老人给她号完脉,又检查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口?,“都?过去一年半了,恢复的差不多了。”
李惟瞬间回过神,“一年半?”
“你这身子骨,能从战场上?回来就?不错了!”老人收回手?,长?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伤了根本,已?经无力回天了,我给你开个药方,每个月喝上?几副,能让你多活几年,以后尽量别拿刀,身子受不住了。”
李惟心情复杂极了,点了下一头,道:“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
话犹未了,老人开口?打断她,摆了摆手?,“恩就?不必报,你啊,再休息几天就?赶紧走吧,耽误了这么久家里?早该担心了。”
第二日,李惟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路了。
幼竹伤心极了,昨夜哭了一晚上?,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的,“姐姐,你真的要走吗?”
李惟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山下有人在等我,以后你长?大了就?来东都?,我带你去玩。”
“真的?”幼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媳......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家住哪里?呢?”
“李惟,家住......草鞍巷。”李惟答道。
“那我长?大还能娶你”话未说完,幼竹后脑勺就?挨了一下。
李惟笑了一声,宽慰道:“放心,你来东都?一定能找到我。”
“那这个就?是我的定情......离别礼物。”幼竹瞥了一眼?阿爷的表情,从怀里?拿出一个陶埙塞她手?里?。
李惟走后,幼竹扑到老人怀里?大哭,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李惟确实有点想?笑。
长?这么大,除了赫连熙跟她提过这件事,再一个就?是这个女娃娃了。
山路迢迢,一转眼?,已?经是第二十天了,这一路上?,李惟没心没肺的,戴个帷帽到处走到处逛,走走停停,说是游山玩水也不为过。
她甚至还顺手?买了一本乐谱,将那个陶埙吹得?有模有样。
至于报平安的事,她心想?也不差这几日,早就?忘到九霄云外。
后来好不容易到了东都?,李惟听说赫连熙在城郊建了一个祭祀台,立马折回去看了。
地坛不大,建在了一片空地上?,圜丘坛只?有四条通往顶端的台阶,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干枯的野草荒藤围绕,明暗之间显得?阴凉又有些寂寥。
黄昏时分?,李惟伸了个懒腰,溜达一圈发?现没有守卫,抬脚迈上?台阶。
四下静谧,门前的两盏灯笼左右摇摆,院门忽然被?咿呀一声推开。
赫连熙肩上?披一件外衫,立在的屋檐下,目光垂落下来,脸色淡淡,无端生出一股肃杀之气。
侍卫习以为常,站在门口便停下脚步,回禀道:“陛下,祭祀台有人闯入。”
一点滚烫的烛火落在地上?,赫连熙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黯淡,淡淡地笑了一下,只?当?她是送上门的祭品,“杀了。”
周身气息冰冷的可怕,侍卫迟疑了一瞬,继续说道:“陛下,属下觉得?那个人和告示上的李大人很像,但她带着帷帽,属下看不清脸。”
想?念一个人到了无法自制的地步,早会?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赫连熙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慌乱,声音也跟着有些发?紧,“拦住她......但也别伤了她。”
这会儿李惟还在研究祭祀台,赫连熙一个不信鬼神的人,好端端的建什么祭祀台,想?来肯定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用力踩着上?面的地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是我想?多了?”
仰春雪后山深处风雪迷蒙,凄清冷寂。
此时此刻,哪怕是日思夜念的人就?在眼?前,他也不敢往前走。赫连熙站在远处不知看了多久,终是被?这一幕烧红了眼?睛,连带着心口?也是一阵灼烧似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