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通知老师!”赫连琅努力保持着镇定,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说,“朕孤注一掷,这次,一定要将魏王的人头拿下!”
消息来得突然?,郑懿心中有所顾虑,可终是说不上话了,“奴婢遵旨。”
待人走后,赫连琅再次追问那个?小太监,“李惟逃了,魏王那边有什?么反应?”
小太监答道:“魏王派人去追了,但没追上。”
眼看一场恶战就要爆发,赫连琅胸中劲气一提,仿佛一切如他所料。
飕飕的冷风里?,白鹰破空飞去。
李惟策马前行了几步,凝望着月光下的陵寝,片刻之后,翻身下马,“就在这,依计划行事。”
先?前在相国寺跟踪黑衣人来到了这个?地方,想必就是伍信的藏匿之处。
曹绪领了吩咐,带着一队人马,穿行在山间的羊肠小道,绕到陵寝后方。
半个?时辰后,赫连琅站在殿门口?,眺望着西北方向的火光,脸色变得铁青,成了惊弓之鸟,身子?倍感?虚弱。
他好?似听?到城外起了骚动,整个?人从暴躁不安变为麻木不仁,呆若木鸡,“现在几更了? ”
太极殿往日灯火辉煌,而今夜,皇城内漆黑一片,亭台楼阁如同鬼魅重重,殿内更是空荡荡的,悄无人声?,只有他们二人,让人凄厉的感?觉。
郑懿眼眶通红,跪在地上发抖,垂头掩面,越发显得瑟缩,“回陛下,三更天?刚过。”
赫连琅嘴唇连连抽动,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眼睛望着火光,好?长时间一言不发,“老师还没有来......”
郑懿听?罢,流泪不止,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陛下......您还是先?离开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青山......”赫连琅喃喃了几句,走到在院中踩断了一根干树枝,“......朕这一辈子?太可悲了,国运艰难,不管是鲲鹏还是蜉蝣,都逃不出?,都逃不了这厄运。”
第58章 倾覆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死了?……
天幕暗沉, 风雨欲来。
殿内一片死寂,赫连琅身穿龙袍,静静地坐在龙椅上, 听着殿外的激烈的厮杀声, 完全无动于衷,宛如?一尊雕塑。
“邦家不幸,社稷为重,陛下对恩重如?山老?奴,然老?奴有愧陛下,罪该万死,来世做牛做马,愿还清罪孽......”郑懿跪在地上, 朝着龙椅上的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随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退了出去。
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如?今的赫连琅为了维护自己至高无上的权位,早已?不顾边疆百姓的安危。
赫连琅冷冷一笑, 从头至尾都没看他一眼。
殿外血流成河, 到处都是?尸体, 惨不忍睹。
郑懿老?泪纵横,前额已?是?一片瘀青, 他站在白玉阶上, 望着远处走来的人群,喉头被泪水堵塞, 而后一声不吭,弯下身从高台上栽了下去。
整座皇宫已?经仪鸾司的人包围,杨序澜一身甲胄, 刀锋上带着血痕,一脚踹开了眼前的尸体。
转瞬之间,另外两三股陷入包围的人马,也都冲了出来,与他会合,中军和老?营的人都到了,宫里的守卫不堪一击,有些士兵甚至还未迎敌就如?鸟兽散,落荒而逃。
赫连琅见?殿内走进了人不以?为然,反倒用可怜他的眼神?望着赫连熙,“魏王可知自己在干什么?”
赫连熙心沉如?渊,眯了眯眼,俯下身捡起地上的浮尘,“陛下喜欢这个位置?”
“贼子,这个位子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赫连琅霍地站起来,冷声一笑,“朕比你?强,像你?这种见?不得光的杂种,不忠不义,怙恶不悛,无耻之极,天地不容,人人得而诛之,史书上亦是?口?诛笔伐!”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光影的交错里,赫连熙身上血迹斑斑,目光里含着了几分妖冶,脚尖轻轻动了动,“大周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废物,才使国家日益衰弱。你?早已?不值得郑懿尽忠立节,如?今,如?意算盘落空了,不敢接受这悲惨的一幕,所以?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但凡你?能听裴川,郑懿一句谏言,都不会是?今日的下场。”
裴川多次进谏,授人以?柄的皇帝几乎没有好下场,可他偏偏不听,一心想要做个逍遥自在的皇帝。
赫连琅闻言,脸上泛起了深深的苦笑,忽然失心疯般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重新?坐回铺了明黄锦缎的龙椅上,“朕已?传召各地,奉天子以?讨不臣,你?以?为,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想错了,你?想错了!你?我都是?必死之人,朕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陛下,莫不是?忘了我的身份?”赫连熙上前走了几步,从怀中摸出一卷白绫扔在地上,“当今天下,作为皇帝昏庸无道,疯癫痴傻,惹得民怨沸腾,你?认为我是?乱臣贼子,可我做的事未必不是?拨乱反正,更何况,陛下不要忘了,当年皇太子是?如?何死的?成王败寇,史书怎么说怎么写都是?我说了算,你?才是?那个蠢货。”
赫连琅脸色大变,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登时?大喊起来,反唇相讥,声音都走了样,“朕的黄泉路上......不孤单,朕还有......还有,还有李惟作陪!赫连熙,没想到罢,朕也留了一手,朕要,要你?后悔终生!一辈子都活在忏悔里。”
“肃清四海、兼济天下,”赫连熙转过身去,利落的下颌线崩得极紧,“陛下当真是?忘了太祖的嘱托。”
赫连熙走后,杨序澜缓和了脸色,道:“位及人臣,手中没有兵权,举家覆灭也只在一念之间,然而苏府的家兵多达三千多人,几乎都是?彪悍的亡命之徒,可苏长风留给陛下却是?一群虾兵蟹将,陛下,伍信通敌,苏长风也被牵连下水,如?今城内城外不知潜伏着多少?北狄人,陛下当真觉得自己没错?”
“一条走狗,也敢指责朕?”赫连琅脸的因为惊怒交加而已?变得更为狰狞,双目猩红,好似随时?都会发疯,“朕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不是?被你?们逼得?从登基那天,你?们就想到了今日,欺世篡国,你?们这些劣迹秽行,亏朕还以?为你?们是?旷世功臣!朕真是?瞎了眼,居然......会选择相信你?们!狗贼奸诈!”
话音刚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赫连琅目眦欲裂,丧失了所有力气,倒在了龙椅上,眼角滚出泪水却再也没能睁开眼。
城外树林中,李惟抹去脸上的血迹,倒转刀柄,拿出了布防图。
这幅图画得十分精细,北城墙外侧与护城壕毗连,每一座山,每一片树林,每一条河流,包括守城驻兵营房,都被勾描得一丝不差,巨细无遗,甚至几个重要的地点都用朱砂毛笔划了几个殷红醒目的圆圈。
在陵寝,李惟只抓住了齐宝驹,并未瞧见的伍信的身影。
曹绪带人匆匆点?了陵寝中被羁押的人数,意识到不对,转身去找李惟,“齐宝驹手下的龙神?卫差不多都在这了。”
李惟收起布防图放入怀中,提起刀,快步走进树林。
曹绪从后面?执拗地追了上来,道:“属下注意到了他们手中的兵器,这些人确实不是?伪装的番兵和厢军,伍信不在这。”
李惟薄唇微抿,脸上丝毫不露惊慌之色,迅速翻身上了马背,“中计了。”
在陵寝埋伏的人不是?伍信,是?应该守城的齐宝驹,如?今他出现在这里,那么此时?守在北城口?的人是?谁?
李惟勒紧缰绳,转头望着他,“你?在这里看守这些人,若有异动,直接杀即可。”
她必须抓紧赶回北城口?,否则,赫连熙见?到伍信,定然会联想到自己出了事。
此时?的北城口?,周遭一片人喊马嘶。
伍信手里握着长枪高声呼喊,“天子下令,清君侧,诛佞臣,杀敌有功者,本将军重赏五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