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那个臭小子却好兴致地陪着别人游山玩水,自己都还没有搞定,就想着替别人牵线做媒。

幸亏郑浩很快就接了电话,一听说他生病住院了就火急火燎地想往回赶。郑霖叫住他:“算了,我只是跟你说一声,你们好好玩儿,手术昨晚就做完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回来也没什么用。”

郑浩又说了什么,郑霖没有听清楚,嘈杂的大马路音盖住了郑浩的声音,等到他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郑浩已经把电话挂了。

郑浩当天晚上就回来了,背着他那个大的旅行包,灰尘扑扑地扑进病房里,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汗,估计是飞奔进来的。

郑霖看着他那个焦急的样子,禁不住扬起嘴角笑了笑,连伤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朝他伸了伸手。

郑浩走过去拉住他,在他床边蹲下来,眼巴巴地望着他:“怎么样,是不是没事了,还疼吗?”

郑霖摇摇头:“没事,不疼。”

“我听说阑尾炎是最疼的,一般人都受不了,昨晚是谁送你来医院的?”郑浩的眼里泛着心疼。

“我自己打的120电话,没事,他们来得很快。”

郑浩表情扭曲了,仿佛比自己亲身经历那痛还难忍受似的,自责又懊恼地说:“哎,我真不该去青岛,你说得对,不但让竟竟为难,让陈瑜难过,还让你阑尾炎住院了。”

郑霖好笑得看着他:“我又不是因为你去青岛才得的阑尾炎,你不去它就不发炎了吗,傻话!快起来,别蹲着了,多大了,像什么样子。”

“嘿嘿。”郑浩撩起体恤擦了擦脸上的汗,把包放在一边,从里面掏出一块贝壳放进郑霖手里:“我在海边捞的,漂亮吧?”

“漂亮。”郑霖笑了笑,把贝壳捏在手里。

☆、世事无常

徐竟出事了。

卢宁宇打来电话的时候,郑浩整个人都蒙了。

他正坐在床边给郑霖削苹果,才削了一半,苹果就顺着脚边骨溜溜地滚了出去。耳边是卢宁宇焦急又带着难受的声音:“浩浩,竟竟出车祸了!很严重,人在省医院手术室,你快过去看看,我也正在路上了,可能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到!”

郑浩眨眨眼,有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卢宁宇又说:“手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了,我也是刚才听我大伯说的,我现在在宾市,马上赶回去,你也快点过去,看看情况然后给我打个电话。”

郑浩脑子里这下才终于轰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跟着剧烈地颤了颤,一股钻心的痛。

他呆呆地转过头去看郑霖,前一秒他还在为郑霖的阑尾炎感到心疼,下一秒,就被告诉自己最好的朋友出了车祸,正躺在同一家医院里接受急救!

但是他却毫无知觉,直到这都第二天了才知道。

这种伤痛的感觉难以言说。

郑霖撑着身子向他靠过来,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盯着他灰败的脸色,语带担忧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浩张了张嘴:“卢宁宇说竟竟出车祸了……”

“……!!”

“现在人在哪里?”

“省医院,跟我们同一家医院。”

郑浩说完这些话,就跑了出去。郑霖看着他快速消失的背影,跟着下了床,忍着腹部的疼痛朝着急救室走过去。

徐清岩和林芳守在手术室门口,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坐在塑料椅子上的身影,让人看着都觉得很难受。

林芳显然是哭过,眼睛还红着,依稀可以看见里面残留的泪水,并且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还有逐渐增加的趋势。她身后靠墙的地方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神情严肃,脸部线条冷硬,但眼神里也明显带着担忧。

郑霖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感觉他们虽同是在为一个人的生命安全而焦急担忧,但男人的气场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郑浩在另一个角落里站着,郑霖看见他,朝他慢慢地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郑浩扭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些,靠着他的肩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直到下午两点,手术室的门才被打开。医生陆续地走出来,徐清岩疾走过去抓住其中一个医生询问情况,得到的却是让人心碎的回答。

徐竟术后被送往重症监护室,郑浩隔着玻璃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眼泪终于顺着眼眶慢慢地流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徐竟苍白地毫无生气的脸,以及那被一堆仪器导管包围的身体,就觉得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盛夏的天气,那间病房就像个冷藏室一般显得那么没有温度,徐竟静静地躺在里面,无知无觉。

郑浩看着他,心里有个声音:“不知道竟竟会不会觉得冷”。

但是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是觉得难受。

晚上郑浩没有回去,和郑霖一起躺在那张小小的病床上,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伤心难过的时候被爸爸抱在怀里的感觉。

夜很深了,医院里显得格外的宁静,只有零散的灯光混着月光照进病房里,窗户上有树木投上去的阴影。郑浩睡不着,眼睛越过郑霖的肩膀看着窗户外面的花丛,许久都没有声音。郑霖抱着他,同样睡不着。他知道郑浩难过,他一直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孩子,而且又和徐竟是最好的朋友,在这个时候,徐竟出了这样的事,他的伤心和难过可想而知。

月亮升上树梢,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房间里暗了一些,郑浩低低的声音才响起:“……我不想去外地了。”

郑霖听了一怔,圈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下巴在他头顶轻抚:“宝贝,别说傻话,你志愿都填了。”

“我可以去复读。”

“……”

“真的,我可以去复读,我不想去外地了。”郑浩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有闪烁的泪花:“看见竟竟那个样子,我心里难受。我害怕,我怕我去那么久,不在你身边,有一天回来,看见你……那个样子……的话……我受不了,爸爸……”

郑霖看着他在黑暗中仰起的脸,一瞬间有种窒息的感觉,心剧烈地疼痛起来,猛地把他抱进怀里,让他的脑袋紧紧地埋在自己肩窝里,眼睛也跟着潮湿了。

过两天,徐竟被转去了国外。据说在那里,他将接受更好,更能达到健康的治疗。郑浩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是报考的第一志愿专业。但是拿到那张薄薄的纸片时,却没有预想中的兴奋,反而沉甸甸的,压在心上,压在脑海里。

郑浩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想出去,十八岁的心并不满足于局限在这个小小的泾城里,另一方面又想留下,因为他最爱,和最在乎的人在这里。

他怕分离得久了,会出现什么意外。就像徐竟一声不吭地就去了国外。

两张录取通知书放在一起,但是那张写着财大金融专业的却再也用不着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郑霖特意去买了酒,找出两个杯子,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郑浩看着他含笑的目光和面前盛满的液体,心里却一阵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