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韫看着眼前的岳曼文,颇有种高中生半夜出门幽会被长辈抓包时的惶恐,迅速松开了牵着的手,背在身后,又被顾谨轻易捉住,旁若无人地捏着手心。

他大大方方地对上岳曼文的视线,随意地说:“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吗?”

岳曼文见他这副戒备的模样,也知道这是在向她表明立场,放柔了语气解释:“我只是想同她说说话,又不会对她做什么。”

白韫自是做不到顾谨那样,拍开他的手,恭敬地唤了声:“阿姨。”

岳曼文笑着冲她点点头:“喊我文姨吧,年轻辈的姑娘们都这么喊我。”

她老实地改口:“文姨。”

岳曼文继续发出邀请:“白小姐可以去我的房间坐一会吗,其实之前我就想找你,却被某人寻了个借口支开,昨天又日夜守着你,害我找不到机会。”

她的话意有所指,语气似有埋怨,顾谨无动于衷,反过来揭穿她:“妈你不会一直在这等着我们吧,医生都劝你别熬夜了。”

“哪有,我只是被风声吵醒了而已。”

她不理顾谨,朝白韫招了招手,像在喊小朋友回家:“白小姐,我还要谢谢你照顾我们家小子,他自幼就顽劣的厉害,骄纵管了,不服管教,也就他大哥能治住他,现在他倒是更听你的话。”

白韫汗颜,讪笑着:“您还真是高看我了,他才不听我的话,这次来南城就是他背着安排的,我还以为只是工作,没想到就在机场撞见您和明小姐了。”

这是在向她举报顾谨呢。

岳曼文剜了自己儿子一眼,“这种事你都不同人家提前说好吗?你要早说自己有女朋友,我也不会做主给你和淑熙牵线。”

顾谨略带嘲讽地说:“我要讲了,你们怕不是又给我送回纽约去。”

话音刚落,气氛顿时僵住,这件事是岳曼文心里最大的刺,她脸上有些难看。

白韫适时出声,又补了一刀:“文姨,我不是她女朋友。”

第三十六章 续约

昏沉静默的天际线终于浮起一丝亮光,远处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奔腾的鹭江水似一条银丝带贯穿乡镇,卷着山上的泉水汇进长江,高亢的鸡鸣声在山中回荡,走廊尽头的厢房燃起了灯,负责洒扫的僧人着朴素布衣,持着扫帚一路从庙前的空地到前院。

白韫坐在房间的长条凳上,撑着脑袋看窗边的玉兰树,硕大的花垂在枝头,映衬着天边浅淡的白,她也看见了院子里的僧人,不知怎的生出点颓然

她实在倦了那些理不清的事和感情,也没有力气再去想方才的争辩,僵持的气氛让她一度想疯狂地把眼前的一切砸碎。

徐倩递给她用油纸包住的绿豆糕,倒出一杯盖热茶吹了吹,倚在桌边,歪着头问她:“你也没怎么休息,不困吗?”

白韫捻起松软的糕点送进嘴里,嘴里没味道,吃什么都是干巴巴的,她蹙起眉:“还好,马上也要拍摄了。”

徐倩喝了口热茶,状似无意地问:“你刚才是在同谁说话吗?走廊那边有点吵,我就想去查看情况,蔚姐却叫我不用管。”

她有点头疼,也懒得多解释,掩饰道:“没什么,就是有点误会。”

徐倩神情复杂,有什么想说的话一直绕在嘴边,摩挲着杯盖,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吵架了?”

白韫苦笑着:“算是吧,我这个人比较犟,嘴上不肯服输,说到底不是他们的问题。”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同谁解释。

徐倩笑了:“你现在就蛮诚实的。”

她伸手接住飘落的一瓣白玉兰,“我对他也挺诚实的,只是话没那么好说开。”

毕竟世间事向来难两全,感情这事更是说不明白对错与否。

火红的太阳冒出了头,模糊的金光映染了大半的天空,早上的工作要在香客们上山拜仙姑前结束,那群夜爬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迈过登顶的标识牌,挤在一起大笑着拍了张照,堪堪休息了半小时,又得强打精神,架起设备对准了白韫与徐倩。

“去附近逛会吗,好像下面有个月老庙挺灵验的,周围的风景也不错。”

徐倩脱下身上的晴蓝色襦裙,边从屏风后走出来边叠着衣服,动作麻利,“或者我们现在就下山?现在下去还能赶上吃早茶。”

白韫倒是无所谓,对着化妆镜卸妆,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倩姐拿主意就行。”

徐倩考虑向来周全,“算了,你还在生理期,山上风也大,可别久待,我去找蔚姐陪我。”

“蔚姐早就下去了,还是我来陪您吧。”白韫笑着转身,手搭在椅背上,“我们就走一段路,之后就坐缆车下去,这样总行吧。”

“那行,走着吧。”

清晨的温度不算高,两个人都穿了件薄外套,趁着香客和工作人员还没上山,沿着庙外的阶梯一路向下走,途中还遇到了位挑着水的老者,头发花白,却能稳稳当当地拾阶而上。

徐倩喊住人问月老庙的位置,交谈间不知怎么就从庙上扯到了旁边的水月湖,说这湖由山顶流下的泉水汇聚而成,源源不断的活水灌进来,湖水澄澈得可见底,夏天他们常去那边嬉水摸鱼,摸到的鱼都会送去山下的农家乐,换些羹汤来消暑。

白韫站在一边看两个人交谈甚欢,干脆握着手机去远处的石头上坐下,手机上一直有通话打进来,她只当没看见,仰头看着飘落的竹叶,阳光被茂密的竹林切割成无数细密的线,好似笼了一层雾。

那边的聊天看样子还没结束,这边的通话也一直穷追不舍,她站起身,离得远了些,接通电话,语气自然地变得冷漠:“我下山了。”

对面许久没说话,白韫难得有耐心等他,沉默着把手插进口袋里,指腹反复碾过口袋里的橘皮糖,这还是刚才那个老人送给她的。

顾谨嗓音低哑,捡起桌上的白色花瓣,出神地看着窗外的玉兰树,“对不起。”

她嗤笑一声:“我都还没说对不起。”

他把花瓣收进口袋里,转身走出空无一人的厢房,加快了脚步,似乎在追赶着什么:“这次的事是我不对,是我太着急了。”

“嗯,我也道歉,我不应该在文姨面前说那些话,惹得她不高兴。”

白韫越是表现得礼貌体贴,顾谨心里的危机感就越重,他宁愿她现在骂他几句,脚步不断加快,却始终追不上远去的背影,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

走得急,脚尖踢到石块,疼得发麻,顾谨没克制住暗骂一声,话尽数落进电话另一头的人耳里,她挑了挑眉:“骂我呢?”

“不是”

白韫打断他,语气平静的像问他早上吃了什么:“顾谨,我在想我们要不就算了吧,情人关系或者恋爱关系……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