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这两天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呢?他想要时雪青拿全A,是想要时雪青和他在一起后依旧厉害。时雪青只需要三年就能以全A 的成绩从M大毕业。时雪青能在只花了三年就毕业的同时,还完成一门辅修。时雪青只是参加了一次演出,就能获得去纽约大公司实习的机会。

就像那只黄金小猫一样,时雪青本来就可以成长得毛蓬蓬的,很厉害。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对他说出那么多质疑他的话,他骄傲于自己的成就,就能把时雪青那一点点的自由,也贬低得一文不值吗。

他只是以为时雪青在三年本科毕业后,就会来陪他。就像时雪青只是想要进修,想要读硕而已。时雪青想要申请的,也一定是很好的学校。

一切争执的导火索,好像就只是时雪青想要在毕业后,再读两年硕。

“时雪青,”邢钧轻声说,“你想去什么样的学校呢?”

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更多地了解一点时雪青的计划。就像,他把那些原本不打算在时雪青毕业前拿出的计划书,向时雪青和盘托出。

“……”

“毕业后,你想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你不想当助理,对吗。”

“……”

“其实,湾区也是个不错的地方。今年你太忙了,就连夏季学期你也在上课。我还没来得及带你过去一趟。那里从不下雪,四季如春,你会喜欢那里的天气的……当然,你要是不喜欢那里的天气,我们也可以看看别的城市。”

“……”

时雪青始终不说话。邢钧把电脑捡起来,他打算去厨房倒一杯热水,如果厨房里有什么能吃的东西,他还能去拿点吃的过来。

一起坐着吃东西吧。糖分能融化冰封的气氛。就在这时,他听见时雪青说:“邢钧。”

时雪青终于把手腕放下来了。

可时雪青还是低着头,没有看他。邢钧的心就在那一刻不知怎的,恐慌地跳了两下。似有不好的预感,在这一刻被他捕捉到了。

他听见时雪青说:“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也过了一年多了。再过一个月,就是一年半了。”

“我们开始得不太好。在夏威夷时,你送给我一个包,又买了好几条项链。后来去洛杉矶,你又给我买了更多东西,衣服,袖口,直接的转账,项链。过来M城后,你又给我换了公寓,去年冬天,你还送了我一辆保时捷。”

“……”

“这都是自从被家里断供后,我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其实,你真的给了我很多钱。即使是家里没有断供时,我家里也不会给我这么多钱。他们会供我读美高美本,却不会让我买那么多奢侈品。即使我爸爸还活着,我想,他也不会让我买这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吧?他总是很开心,总是会对我和妈妈笑,但也会和我说,量入为出。”

“……”

“我有段时间,很害怕你会对我SM。我听其他人说,你有那种爱好。你还买了这张鸟笼床。其实当你第一次用绳子绑我时,我快被吓死了。我听说那些玩SM的人,会用皮鞭、用蜡烛、用我想象不到的道具。我很害怕疼,还害怕丢脸,还好到后来,你也没有用那些东西。”

“……”

“再后来,你带我去普林斯顿。我那时在想,你为什么要带我来逛你的大学校园啊。所有金主,都会这样对金丝雀吗。你是想要向我炫耀自己的成就,还是为了表达别的什么。你还带我去吃你大学时会吃的餐厅,说起什么样的套餐比较合算时,头头是道。”

时雪青说,“我想你怎么会对我说这些呢。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会把自己的狼狈藏起来的人。是因为金丝雀对于你来说,不算是对等的人,所以可以说这些吗。还是因为,你现在已经成功了,所以不吝在别人面前,说过去的坎坷了吗。”

“我不是……”

“你听我说完。”时雪青打断了他。

过去,总是他打断其他人。如今,却是时雪青打断他。

世界好像变得陌生了起来。邢钧看见时雪青的嘴唇一张一合:“我瞒着你去纽约,你知道了,追过来,却没有对我生气。去实习的那一个月多里,你和我住在一起。我们在曼哈顿散步,去皇后区找饭吃,必须得去布鲁克林办事时,我害怕被人抢劫,你没有说一个男生怎么还会害怕这些,而是每次都陪我去。公共交通太堵,你就和我一起挤地铁。”

“今年,我想要加速毕业,还辅修了别的专业。我忙得没有时间和你一起出去。你知道了,却没有不高兴。你于是只和我去距离M城两小时行程内的地方,在那里和我玩。从湾区飞到这里,要五个小时。你总是自己飞过来,从来没有强迫过我。”

“我对这些,都非常感激。”

明明时雪青每一句都说着感激,邢钧听着,却觉得每一句都像是分离。他转过身,在时雪青的冰箱和橱柜里,想要找点吃的出来。什么吃的比较好呢?饼干?蓝莓?只要是能当夜宵的吃的,只要是能塞住时雪青的嘴的,吃的,都可以。

时雪青的下一句话是:“其实我有Mia的联系方式。半年前我就知道,她和倪宥闻分手了。或者,算不上是分手。他们本来也没有在一起过。”

“时雪青,你还记得焦糖饼干放哪儿了吗?”邢钧突兀地说。

“在她之后,倪宥闻又换了新的金丝雀。而Mia,她又找了两任。现在她不喜欢保时捷了,她把保时捷换成了迈凯伦,更符合她的创业者气质。我看见,倪宥闻甚至点赞了她换车的post,两个人其乐融融地互动,好像正常的朋友一样……”

“时雪青,饼干在哪里呢?你是不是前几天,又把它吃完了……”

“他们两个人一起相处了半年,其实已经很长了。邢钧,我申请了在东海岸的学校。它比M城距离湾区还要远。以后,你要来看我,或者我要去看你,要飞六个半小时。一趟来回,就是十三个小时。一个周末,总共也只有四十八个小时。”

“我找到了,没有饼干的话,茶叶也行。”邢钧说,“你想喝点茶吗?”

“两年时间,已经很长了。我真心地感谢,你为我做过的事,为我花过的那些钱。但是……”

我们分手吧。

不,不是分手。时雪青恍惚地想,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有人说留学生之间的关系可以分成60种。他们不算relationship,或许连situationship也算不上。

他和邢钧只是在各取所需的路上,恰好一起走了一段路。路程尽头没有捧花,只有两个人需求的不对等,两个人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或者,也许,他还是很需要钱。

手指渐渐抓进了牛仔裤里。时雪青心想,他对奢侈品、对奢侈生活的爱好从来没有变过。当月薪十万的信托宝贝的未来听起来,多么美好又奢侈啊,只要剪掉自己的一部分,就能拿到。

可他只是……没办法再这样过下去了。曾经可以轻易被丢掉的东西,忽然间,再也丢不掉了。

而且,他还发现了自己……对邢钧的喜欢。

一个人怎么能在这样扭曲的关系里,对另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感情呢。时雪青知道,如果再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会把自己的一部分毁得彻彻底底,再背上无可挽回的痴心妄想。

五年,十年,二十年,他会在这样的关系里沦落成什么模样?身为权力的下位者的金丝雀,永远没有立场要求金主改变对这段关系的看法。他越是了解到那些合同背后的、邢钧对他的喜欢,他就越会痛苦。

因为,那份喜欢,永远不可能以他希望的形式,被表达出来。

好似同等的喜欢,最终会因为这场拉锯,变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