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却一直摇头,他抚摸那些碎发时难过的目光,就好像这里是一道深深的伤口。他的眼泪,让他虫族澄黄色的眼睛变成宝石。
“不是的,不是的……”
他否认席归星的话,并要让席归星认同他。
“妈妈的头发,妈妈有的,都有的。”
这个妈妈、城门口的那个妈妈、天下的妈妈……所有妈妈都会爱自己的孩子,都有温软的长发,虫子见过的妈妈太少,这些构成了虫子世界里定义的妈妈。
席归星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出那句话。
我不是你的妈妈。
这一天,虫子单方面和妈妈难过吵架了。
可最后还是虫子来和好。
他的爱,让他一往无前,也让他总先低头。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一种该难过悲哀的事,也不是他这个种族其实本应该尝到的。他只是觉得,他要和妈妈和好。这只幼年期的虫子啊,不是自我中心的自私者,但是傻瓜。
“我想要妈妈的一样东西。”
他略显局促,他的声音甚至沉闷,他可能还有残余的难过,但他依然坚定地站在了席归星身前。
“什么?”
“名字。”
虫子抬头,望着席归星的眼睛。
“妈妈,我想要妈妈的名字。‘席璨’这个名字。”
这是虫子想了一个晚上想出的主意。是因为他没有讨来妈妈的头发,所以永远失去了,他会一直记住这份痛苦,然后小心翼翼替妈妈保管好其他所有。而他,一直都缺一个人类的名字。
可能虫子觉得,‘妈妈’是一个名字,‘席璨’又是另一个名字,妈妈既然拥有两个名字,那么可不可以分给他一个。这样他既拥有了妈妈的东西,又不剥夺妈妈最爱的东西。
席归星无言,但又发自内心觉得好笑。
他此前想过的这个话题,就这样阴差阳错摆上台来。而小虫子根本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虫子,取了人类的名字,那他这一生就彻底烙印下了人类的痕迹。
席归星摸了摸倔强的小虫子的发顶。是不是因为小虫子的头发这样柔软,才感同身受地可惜?
“好。”
虫子一顿,随即反而是不可置信的、小心翼翼的。
“妈妈愿意的么?”
席归星难得笑着,微微颔首:“愿意。”
这笑当然带了一点善意的嘲笑,虫子可能看了他购票时透露出的身份信息,那只是他虚假身份的之一,但虫子信以为真。以后虫子就会懂了,但此刻他要走了“席璨”这个名字。
席归星这一生拥有的不多,这点东西却给得起。
【哪怕事实是这样,可我依然觉得高兴,很高兴。你永远难以理解我有多么高兴。
这是你用过的名字。
和你占有相同的姓,拥有相通的名,我的人生从里到外都和你紧紧联系在一起。
你不知道。
但你又有其他事情知道。
妈妈,你后来又留起了长发,到肩膀的长发,不耐发打理又总是皱着眉绑起。
是不是因为我?
我不知道。
席璨。504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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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理解妈妈就好了
名字是个契机,阿嘉德开始在席归星这里有了归属的意义。
阿嘉德很喜欢席璨这个名字,并希望时时刻刻从妈妈口中听到这名字。席归星愿意满足他,但当虫子不听话的时候,席归星就会以阿嘉德这个称呼叫他。
那个时候,阿嘉德就会仰望着、轻声和席归星商量。
“别这么叫我好么?妈妈。”
这个虫族名是阿嘉德亲自告诉席归星的。他让席归星意识到,虫族的出生就是一种堪称绮丽的传承。无需认知与学习,当他们在这世上睁眼,有些事就已全知全能,也许从一千年前、也许追溯到第一个诞生的虫族,每一个让种族繁衍强大的信息都被铭记在血骨里代代传承。于是他们这个种族确如其名,因为强烈归属与高度认知拥有极为紧密的社会结构,先是整体,再有缤纷的个体。
阿嘉德说:“这被叫‘激素’,携带着信息,会一直在阿璨的身体里。”
这该让人类有多嫉妒,倘若人类拥有,也许早就消弭了人种、国家、文明之间的隔阂,更早进入更高维度的探索与开拓。身为人类,但席归星反而以一种嘲弄心态想自己的种族,他知道这不可能发生。
那么阿嘉德呢。他在这个传承制度里,又被远远地隔开。他是整个虫族失落在外的孩子,是虫族战败后最深的伤痛与暗疮,是唯一没有牵系的孤旅者。
席归星就再也没有叫过阿嘉德这个名字了。那明明本该是阿嘉德唯一的名字,但阴差阳错下,成为了席归星认知里最给予他痛苦的名字。尽管他本人一点也不在乎。
“嗯,那你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