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是阿璨,闭眼是玫瑰。阿嘉德施咒语给这唯一人类,他也终于爱玫瑰,甘愿栖息在玫瑰。
……
夜晚翻篇,于是不便在白日提。慌张紧张雀跃与不安都伸手,拉扯与捂嘴,再等等,再等等。恰好两个人都是没经历的傻瓜,辨不出爱的种类真假。
他们只在这个补给的港口停留一夜晚,打算乘第二日的航船即刻就走。
席归星为阿嘉德带上遮掩的宽大兜帽,他自己也同样,两个人简单吃了饭后就往港口赶。就在途中,他们被袭击。以为是军方追兵,席归星未想到是虫族。
那是有虫翼的雌性虫族,威武显然是士兵。与漫长历史相随的,探子与娼妓最长久。尽管人类与虫族签订协约已过三年,但止不住暗流汹涌。对方远远的,根本看都没有看到两人的脸,却猛然扭转头朝他们这边冲来。
席归星已经没有激光枪了,现有的武器对付一只能直接在太空作战的虫族实在够呛。但他还是想也没想地挡在阿嘉德面前,他们杀死阿嘉德或抢走阿嘉德,除非让席归星死生,否则不允许。
成年了的雄虫散发着一种唯有虫族可获悉的信息素,成年不仅因为着强大,还意味着性的成熟。雄虫从来是慵懒傲慢的王者,性别赋予他们特权,勾手就有喘息的爱慕蜂拥而至。但他们也永远被同类的欲望定位。
阿嘉德毕竟只是一只刚刚成年的虫子,他成年得太仓促,满心再装玫瑰与爱,还剩多少想其他。
妈妈清瘦却刚强,不自量力成为戴桂冠的强大。阿嘉德今天满心满眼都是妈妈,不合时宜在此刻还为他着迷,同类以为他遇险而疯狂的振翅与虫啸都抛在了脑后,险些出大差错。
虫族即在眼前,当年这个种族徒手就能在席归星身上留下恐怖的创口,席归星举枪的手纹丝未动,高度紧张即愈发冷静,他看准时机朝敌人脑部开枪。
对方真的倒下,但因为席归星庇佑在身后的阿嘉德。
阿嘉德揽住席归星的肩膀,给予妈妈安抚依靠,他澄黄的虫眸流淌着璨金,完完全全是造物主的偏爱。先前一度让席归星认为是阿嘉德玩笑的能力,此刻在人类面前展现真正的实力。
“停下。”
虫族不甘地鸣叫,说席归星听不懂的语言,似乎不肯信这是阿嘉德的真心。
阿嘉德皱眉。
“把虫翅折了。”
那只虫族就当真用可做利刃的手拗折了自己的虫翼,整个人跪在地上痛得打滚。
阿嘉德不熟练地运用他的恐怖,趋近真正冷血强大的虫族。席归星被阿嘉德握着肩膀,直视他这双流光璀璨的眼睛。是否他也会因此沦亡。
那念头只在席归星脑海中短暂停留了片刻,他也不会真正对有可能杀死他的敌人动恻隐之心。最终,阿嘉德催眠了这只自残的虫族,让他忘记关于他们二人所有的记忆,并带上席归星暴露的那个假身份的证明,登上他们上一趟航线的航班。
直到他们顺利登上他们的飞船,阿嘉德才松了口气似的靠在席归星的后背。仿佛间,席归星又嗅到了阿嘉德身上那股淡淡的潮气。
席归星正了正心神,才开口询问。
阿嘉德也十分郁闷,将前因后果与席归星说了。
席归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时也有些怔然。阿嘉德下巴轻轻搭在席归星肩头。
“妈妈帮帮我。”
“……怎么做?”
“他们认为我是一只需要被求偶的雄虫,就只能用其他的味道遮掩。”
【虫子成年的信息素是否也会影响人类,那一次夜晚的意外我很多年后才想明白原因。
但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没有其他虫子也没有其他人,我只有妈妈,这种荒谬的论断只被妈妈证实。人类会好奇并狂热研究,但虫子极度排外,他们不说爱情,只接受信息素与臣服。世上不会再有另一个人类能捉到虫子,也不会再有虫子会对人类释放爱情。
倘若我们荒诞的开始,的确源自于我成年后的无意疏漏,是信息素的一场意外,那我唯有庆幸,人类的世界说的永远是爱情;而我在拥有诱发欲望的信息素之前,先懵懂了爱。
否则你要我怎么办。
控制你,让你为我臣服来爱我吗。
我做不到。
席璨。504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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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他这个器官,为数不多荒唐都与阿嘉德有关
什么味道。
席归星不应该不明白,不应该傻,但阿嘉德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席归星昏头转向。席归星从来没较真的、那被阿嘉德念三年的“妈妈”,是他们藏迹于人群后,应遵守人类法则背负的禁忌。可这里没有别人,没有人能帮阿嘉德,更要像席归星那样义无反顾帮阿嘉德。
到最后,席归星忘了到底是自己问、还是阿嘉德抢先答。阿嘉德和他说。
“没有妈妈,我逃不过去的。”
做决定的一定席归星,也只能是他。阿嘉德一直深知这个道理,但他从来欣然接受,这也是他让与妈妈的权柄。所以他说得很少,只有这一句,不是什么卑微的可怜祈求,是他真心的实话,席归星就被下咒。
席归星的责任感在阿嘉德这里空前盛况,他愿意背愿意扛,昏头去冲锋,孤勇得嘉奖。席归星已经自己说服了自己,他快要肯了,但人类恐怕是这广阔星宇中最复杂难懂的物种。不在于他们有多么高级强大的构造,而在于他们为自己与同类设立的标准,又千百年来在这些枷锁里挣脱或沉沦。只有人类,会在临门一脚这刻,突然拥有仿若惺惺作态般的负罪感和背德感。
席归星堪称粗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难得这样,雪山崩塌,一切都脆弱,迎来倾颓的艳丽。
“席璨,你知道这算什么吗?”
他对阿嘉德说。
席归星的话,仅听言词,像严厉的责难,甚至有憎恶。但阿嘉德知道,这不是妈妈的本意真心。
阿嘉德平静地望着席归星。虫子太坦然也太纯白,他理所应当不懂,不该受这样恶语。席归星已经在心里为他开脱了,但阿嘉德的表情却还是欣然赴死的壮丽,他在说完他该说的话以后已经在等待席归星判他死刑。比起纯粹的白,这种甘愿更击穿了席归星的心防,烂掉,烂得稀巴碎。
席归星不要阿嘉德的回答了。
“好……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