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1 / 1)

萧逐风。

他喜欢这个名字,有一种秋草同死、叶叶离愁之感。

带走他的人叫严胥,后来就成了他的老师。

严胥教他认字读书,也教他武艺。严胥在枢密院做官,却又私下里追查旧案,他手下收养了一帮孤儿,这些孤儿替严胥做事,身后无牵无挂,纵然死了,也无人在意,宛如凋零秋草。

萧逐风是严胥手下这批孤儿里,最出色的一个。

他不喜欢说话,总是沉默呆在一边,发起狠来时又比谁都不管不顾,这样的人,最适合做死士。他十二岁时,就能单独出任务,严胥将他当作心腹培养。葀

萧逐风十六岁时,接到一个任务。

这任务与过去不同,不需要杀人,也无需冒险,是去昭宁公府保护一个人。

那个人叫裴云姝。

后来萧逐风知晓,他的老师严胥年轻时曾有过一位心上人,后来心上人另嫁他人,却早早香消玉殒。只余一双儿女,那个儿子不久前离开盛京远赴外乡,严胥要他想法乔装进入昭宁公府,暗中保护那位夫人的女儿,裴府的小姐裴云姝。

萧逐风于是进了裴府。

他乔装易容,换成一张平平无奇、让人看一眼就绝不会再想起的脸,花了很多力气,终于成了裴云姝院子里的护卫。

他见到了裴云姝。葀

十八岁的裴云姝养在深闺,看起来和所有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一般,乏味、沉闷、温婉,若要说特别的,就是性子很好,从不苛待下人,甚至被人欺负时,都不会还嘴。

裴云姝在昭宁公府的日子并不好。

即便她贵为裴家嫡女,然而裴棣在昭宁公夫人故去一年后迎娶新人,主母江婉面慈心苦,妾室梅氏亦不是省油灯,裴棣更凉薄无心,裴云姝在裴府里,虽不缺吃穿,处境却很艰难。

萧逐风自幼在慈幼局长大,后来又跟着严胥奔走,远比旁人更会看人眼色,眼见裴云姝在裴府中过得如此日子,心中感慨。

原以为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不必仰人鼻息,原来无论何时无论何处,困境总会存在。

不过,裴云姝自己倒很通透。

除了会在弟弟的事情上操心,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平静而坦然的。江婉的绵里藏针,她假意听不见,妾室的挑拨离间,她四两拨千斤化开,就连亲生父亲的冷漠凉薄,她看过,也并不放在心上。葀

她活得很认真,很用力,像是为了要等某个人回来,不给对方拖后腿,所以竭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

有一次,梅姨娘和新主母院中的嬷嬷不知发生何事吵架,裴云姝从旁经过,争执途中,食篮中滚烫甜汤就要泼在裴云姝脸上,萧逐风飞身上前,替裴云姝挡掉滚烫汤水。

他来裴府的目的就是为了暗中保护裴云姝。

后来裴棣的人来了,将此事化解。萧逐风回到院子,继续守着院门,未料傍晚时分,有人找了过来。

“我找了你好久。”裴云姝道,“总算找到了。”

萧逐风吓了一跳,差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以为人皮面具暴露了。

“你不是受伤了吗?”女子伸手,把一瓶药塞到他手中,“方才我都看到了,汤水烫得很,你手臂恐怕受伤了,应该很疼,也许会留疤。这药很好用,你记得擦。”葀

“刚才,多谢你了。”

她笑着冲他颔首道谢,提裙走了。

萧逐风看着手中的药瓶,抿了抿唇。

他受过很多次伤了,那点烫伤根本不算什么。从前受过伤后,也不会有人来问询关切,更不会在意疼不疼。老师总是告诉他们要坚强,怕疼的人无法走向以后。

只有这样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才会在意留不留疤。

他心中嗤之以鼻,但或许这是第一次有人送他伤药,于是留了下来。

裴云姝十八岁了,盛京这个年纪的小姐,有的已经开始议亲。葀

听说裴棣也开始为裴云姝挑选合适的人家。

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子黄了,裴云姝叫婢女捡了许多,在上面效仿文人墨客写字,写完靠着小楼洒下来,又自己捉裙下去捡。

有一日少了片叶子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想着上头既无落款也就作罢。

再后来,萧逐风夜里行过院中时,在院墙高处找到了那片叶子,应当是裴云姝洒落时不小心飘到院墙上了,恰好被挡住。

他低头,见梧叶上写着行行娟秀小字:

拭翠敛双蛾,为郁心中事。搦管下庭除,书就相思字……

此字不书石,此字不书纸。书向秋叶上,愿随秋风起……葀

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天下负心人,不识相思意……

有心与负心,不知落何地……

他不通诗词,于是翻遍典籍,才知这典来自前朝一位尚书,于寺中倚靠时,忽有桐叶翩然坠于怀中,捡起来一看,上头正写此诗。尚书将此叶收藏,后来多年后娶妻,原来妻子就是题诗者。

或许裴云姝是因为亲事,想到将来,故意书此桐叶。

他应当把这片叶子扔掉,但鬼使神差的,他捡起了那片叶子,夹在了书里。

枢密院有新任务,他要出远门一趟,裴家的差事交给了另一个人,他离开时是一个夜里,走得匆匆,甚至没来得及看对方一眼,等再回到盛京时,裴云姝已经出嫁了。

她嫁到了文郡王府。葀

一向对所有事寡言沉默的萧逐风,第一次对严胥问了与任务不相干的一句话,他问:“老师为何不阻拦?”

文郡王穆晟是什么样的人,盛京皆知,裴云姝嫁给那种人,能是什么好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