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太敢听到欧扬帆的名字,也不敢回家,不敢上楼,因为一上楼就要看见那几个尘封多年的纸箱。
她这几天一直在告诉自己,那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资产收购,碰巧是欧鸿文从路少隽那里接手过去而已,和欧扬帆、和路璐没有任何关系,但它像摸过劣质竹筷后不慎扎进手指的一根刺,时隐时现地扎一下,又不算痛,只是反复提醒你它一直都存在。
电话还没说完突然断线,手机彻底没电了,还好没多少路就能到家,清净一会儿也好。
路璐走到小区边门外掏门禁钥匙,摸索出来登时一愣,钥匙不知何时断成两截,幸好身后还有晚归的人开了门。
像预示什么,她隐隐不安,加快回家的脚步。
楼道内寂静无声,她一口气爬到家门外,无人堵门闹事。
一块石头落地,她缓了缓,慢慢打开房门。
屋内,堆叠打包的东西中间,贺芳背坐其中,听见开门声,她快速地回头看,人显得有些惊恐。
短短一瞬间,她的眼神变了又变。
“妈?”路璐不由小心翼翼地叫她。
“你还好好的是不是?”她突然上前握住女儿的两只手,声音发颤。
“我当然好,发生什么事了?又有人上门了?”
“我接到你同事的电话,说你在医院!”
她失笑:“我怎么会在医院?谁打给你的?”
贺芳抬头,路璐这才看清嵌在眼下皱纹里的泪痕。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拿出手机,想起它已没电。
贺芳激动地说:“九点、十点,我打了二三十个电话你都没有接!”
路璐有些懵,那时候她正和李桢桢在小区花园,而包放在了楼上,完全不知道有人如此疯狂地打她电话。
贺芳蹲下身,似要隐入那堆纸箱中任人丢弃放置,终于,她道出实情:“有人称是你同事,打电话给我,人名、信息都对得上。她说你在加班,急性胃出血被送去医院抢救,马上要预交十万块押金和手术费,家里只有九万。”
“你都转给她了?!”
“给了,没什么比得过你的命。我问她要医院地点,她说先要缴费救人,稍后打给我。”
杳无音信,一定是的。
她用贺芳的手机再去打那个电话,预料之中,忙音占线。
她退后两步,几乎也跌进凌乱中。
九万,家里仅有的九万元存款。
她几乎从来不动,只往里填,这是她努力存下以备不时之需的“基金”,本想这次租房稍微抽出来几张,现今却落入骗子之手,一分不剩。
她不怪贺芳,如果碰到同样的情况她也一定会拿钱救人,她只恨骗子,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满地纸箱和收拾好的物件,她定定看着一动不动,不知该说什么。
提成下月才到账,这里已经退租,房东很快找了下家,新看好的房子需押一付三,拿不出钱就要流落街头。
李桢桢焦头烂额,并不宽裕,欠欧扬帆的账还余三万未付清,谈何再借?
她觉得恐怖,通体生寒,仿佛被打入负债的漩涡里永世不得超生。
“要不,我去找你舅舅?”贺芳看出端倪,她提议时声音极小,说得谨慎,但还是让路璐恼怒。
她决绝道:“我什么时候有过舅舅。”
“话不能这么说……”
“爸爸公司倒了,就一个亲戚也没有了,不要忘记他们当年怎么对待你我。问他借钱才给几个碎银打发,连春节拜年都被他老婆说‘狐狸给鸡拜年’,他呢,连个屁都不敢放!”
当你一无所有时,才能把人看清,知道周围人都是什么嘴脸。
贺芳无法,在一旁落泪,她也只会落泪。
当晚,路璐头痛欲裂,睁眼到天亮,她明明应该筋疲力竭但如何都无法入睡。
天刚明,她拿起手机,在通讯录中翻了很久,找出两三个人,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对方就发去了同样的消息。
勉强睡了两小时,半梦半醒,再拿手机时发现已有人回复,她看着反馈过来的信息起床洗漱。
一直捱到下午,她在贺芳面前戴足面具佯装无事,说去找关系密切的朋友借钱,对方一定会理解。
她顶着浑噩的思绪坐车去往别人发来的地址。借?问谁借,谁会给?她早就死心,也拉不下这个脸。
不能借,要想办法挣。
地点在一处商务大楼内,十七层,以前做模特时认识的朋友说那里工作都在公司下班之后,来钱快,不妨当个副业试试。
她进门说要找工作,立即有人接待了她,从头到脚把人打量一遍后问她年龄、身高、体重,是否有直播经验。
她说有,对方没有任何其他面试过程就带她进了类似影棚的办公室,最前面像个搭建好的小舞台。
里面还有五六位年轻女孩,打扮艳丽地排着队等候。
一个职员进来,没有别的话,只让她们去更衣室把外衣脱了,留贴身衣物,并要一字排开站在台上,有才艺的展示才艺,没才艺的按流程回答问题即可。
逼仄狭窄的更衣室内,飘着一股脂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