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夜灭了手里的烟，招呼何屿过来。

等他走近后，梁夜想起这好像是自那次不欢而散的表白，和别扭这么多年后他两的第一次单独相处。

她看了看眼前的这排备选的服装，示意何屿能否撩起身上的衣服，她想看看他身体出疹的情况。

何屿配合撩起棉外套里的那件 T 恤，撩到肚脐偏上的位置，从那处起就开始有细细点点的红疹了，越往上还有越严重的趋势。

梁夜一时情急也没想那么多，只招呼了声儿就自己上手开始从领口扒拉他衣服。

结果发现从脖子偏下锁骨开始的位置，就有不少处连成块的红疹，根本忽视不了。想要靠拍摄时的光影模糊，和后期修片，几乎都不可能。

得了，但凡带 V 领的就都不行了，面前这一架子的备选衣服得毙掉大半。

可能是看到梁夜不自觉皱起的眉头，何屿立马联想到了他们在去伦敦的飞机上。她在与他说落地后一系列未知计划时，也是这样皱眉头的表情。

他读得懂这个表情，它在表明眼前的情况真的很棘手。

“对不起啊，我也没有想到今早起来会这么严重。”何屿一开口就觉得嗓子发紧，哑着一副嗓子跟梁夜道了歉。

梁夜从自己的思绪里短暂地抽离出来，想起她刚刚上手扒拉何屿时，摸到的他那高出常人很多的体温。

何屿此刻还在发烧？！

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何屿配合的弯腰低头，果然他正在发烧。

“怎么会这么烫？吃药没有啊？”

“昨晚吃了本来退烧了的，结果今早起来温度又起了。今天没吃了，怕退烧药吃了会犯困。”

“反正现在一时半会也拍不成，去把退烧药吃了睡一会。咖啡别喝，会影响药效的。”

“现在情况很麻烦么？那个······对不起啊。”

梁夜本来想先安抚他，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但转念一想何屿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合作者，

她说没事，他就能真心安理得当没事的人。

况且这次事件，他的处理方式也有不妥之处，这些事后复盘时候，她也是要点出来说了。

梁夜不想跟他见外，眼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该说的话还不如当下就说了。

“这种事情你主观上肯定是不想的，但你这疹子不是昨天才起的吧？下次如果再有这种情况，提早跟我说，但凡多给我一天的时间，我的替代方案也好安排一些。”

“前几天就隐约有一些了，但没多严重。我知道这次拍摄很重要，大家都辛苦准备了那么长时间，所有方案都牵一发动全身，任何一个环节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改的。所以，我就想······吃点药压下去。”

她倒是有点佩服何屿的脑子，烧成这样说话也没云里雾里的，乍一听还挺有逻辑有条理。可是就不该骂了么没？有条理归有条理，但他也忽略了很关键一件事。

“那私下提前跟我说一声总可以吧？你把状况跟我说了，我至少能有这方面的警惕。那样评估你的身体状况也好、权衡是否要换拍摄方案也好，决策和责任就都在我这。我是甲方，是给钱的那个，我去跟其他外协团队沟通，又不需要你开口。”

这回何屿倒是没说话，咬着嘴唇埋了些头，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梁夜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况且何屿为什么没有提前跟她说，这其中原因她还能不知道么？他两彼此都较着劲儿呢！

这一两个月来的沟通工作都是公事公办的走着，何屿本来就不愿意添什么麻烦，自然想去赌身体状态不会耽误拍摄。

“以后别跟我赌气了，听到没有？”

梁夜其实不那么生气，反而还有些想笑。反正事情已经出了，该解决就解决，只是她想借着这次拍摄事故的机会，小小教育他一番。

“啊？我没赌······没，没有啊。”

何屿显然没想到梁夜会直接会戳破他，抬起来眼神里满是惊讶，又不好意思的回避开。嘴里嘟嘟囔囔的否认，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像个惹了祸的大狗狗，又乖顺又可怜的。

好了既然话都点破了，梁夜的目的也达成了，她不会故意揪着这个点不放。眼下有更重要的多的事情，需要她全力解决。

“反正我这一时半会新方案还出不来，改方案、换造型、做拍摄准备，少说也得四五个小时。你去找助理让她给你吃退烧药，吃完后安排个房间退个烧睡一觉。我需要你之后有体力、有状态来配合拍摄。所以乖乖去睡觉，你休息好，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梁夜说了跟她两当时在伦敦那晚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何屿也联想到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然后乖乖点头说好。

临时修改拍摄方案这件事，在梁夜过往所有的工作突发状况中，棘手程度能排上前三。

「欲」的这个主题是 S·LY 和 GN 共同敲定又层层审批定的。改拍设备方案说破天也只是品牌方关起门来内部的事情，但若是要改主题，那 GN 三月刊的整本杂志多半的内容都要跟着变，那才是牵一发动全身。

「欲」的主题不能改，只能换种方式要表达欲了。

他们原本的拍摄方案，何屿身穿一件深邃质感的墨绿西装真空上阵，置身于一片荆棘玫瑰的布景中。西装的深 V 从领口一路开到腹肌，荆棘的尖刺会刺透衣服直抵肉身。在若有若无的人鱼线位置，有一两处鲜血泊出的视觉效果。

这种「欲」的表达是赤裸的、绽放的，直接呈现给观众去看的。

当时在选方案时梁夜就挺喜欢这个创意的，为此还特意嘱咐了何屿团队那边，这段时间一定要保持低体脂率，临时抱坡脚也要练练腹肌。

只可惜现在别说是人鱼线了，脖子以下的露肤服装都不行，那能选的衣服就很少了。

拍摄现场，安吉和服装师陪梁夜一起在服装间头脑风暴，公司里的服装部门也在 stand by。

她其实有个备选方案，是在定赤裸那一版创意时，那个概念就曾在脑海里模糊成型过。

既然现在何屿露肤的衣服都不能穿，那正好凡事走两极。

欲望不能释放，那就干脆彻底囚禁。

释放的欲望是欲，禁欲的欲，也是欲。

梁夜当即拍板，用禁欲的方式要体现「欲」这个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