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偷偷看着两人,觉得自己就像个卑劣的偷窥者,边在心里告诉自己,谢云珠已嫁为人『妇』,边又忍不住想去窥探她的生活。
赵延几乎只吃了几口,便落荒而逃。这走,他再没关注谢云珠的事。
再次从旁人口中得知她的消息时,谢云珠的女儿走丢了。
赵延想到那个乖乖的娘子,莫名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也命人暗地里去寻,自然无果的。夜里偶尔便会梦到,那个娘子抱着他的腿,喊他爹爹,醒来后,便觉得怅然若失,叫人抱了良媛刚生的女儿来,却觉得还不样,又让人送回去了。
再后来,谢云珠病重,赵延借母亲之手,派了好的太医去给她医治,拖了大半年,谢云珠便那样走了。
谢云珠下葬的那晚,赵延独坐在屋里,夜没合眼,第二日,等谢家人和苏家人走后,在谢云珠的新坟前枯坐了日,哭了笑,笑了哭,喝得烂醉。
那时候起,赵延才明白,父皇告诉他的那句话。
每个皇帝,都有自己的苦。而这苦,你不能避,也不能躲,你要扛着。
他为了遏制谢家,为了心里那些不甘心,不肯娶谢云珠,亲手她推给旁人,从那日起,他便要忍受这苦楚。
怨不得旁人,也怪不得旁人。
他自己选的。
第124章 第126章公开身世否?
赵延说罢, 倒也不自己找什么理由,只低沉道,“终归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二人。我当年太过介意谢氏的存在, 把对谢氏的不满、对太后算计的不满,加诸你母亲身上, 分明迁怒, 不自知。”
“你母亲已去, 在世时,从未动与我有过联系,处处避嫌, 也鲜朝太后宫里去。守礼自持不过的女子,从未做过出格事, 更遑论与我有什么首尾。倒我,私下忍不住打探的消息, 但也仅此而已。”赵延淡声说着, 抬眼向阿梨, 见柔和眉眼, 在烛光下, 竟有几分似从前的谢云珠,不由得一怔,才继续道, “你母亲, 好不过的人。你不需要因为自己的身世,便觉得对苏家有愧。你母亲并有叫你失望的。”
阿梨沉浸在皇帝所说的往事中, 闻言微愣,片刻后才明白过来,陛下怕因为以为母亲和皇帝有情, 便对苏家有所亏欠。忙摇头道,“我不会那样想的。我娘……我,”阿梨停会儿,似乎在想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片刻后才继续道,“我虽不记得,我离开的时候,我太小,什么都记不得。在我心里,很好的。”
对母亲几乎有记忆,但从很多人口里听到过关母亲的话,即便谢贵妃,那一晚喃喃自语时,也会说一句,“你母亲待我,其实很好的”。
娘当然最好的。
阿梨从前不知道自己走丢后,阿娘一直在寻,后来知道后,便这样坚定的认为。
赵延见说这话时,神情认真的模样,委实有几分爱,不由得生出一种当爹的念头,觉得女儿怎么都好的,连说的话,都最讨他的欢心。遂点头,道,“你能想明白,好不过的。至你的身世,我这样想的。”
阿梨抬起脸认真听。
赵延缓声道,“若公开你的身世,你母亲定然会受千夫所指。这世间,原本就对女子更严苛些,教条规矩,都男子定的,男子风流美谈,女子婚前失贞,却会被指为□□□□。天下悠悠口,我堵得住朝中官员口,堵不住京城百姓的口,堵得住京城百姓口,堵不住天下百姓口。我不愿你母亲分明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却被污蔑作烂泥流。你母亲,”赵延说到这里,落寞笑笑,道,“大约也不愿意与我扯到一起。”
阿梨见皇帝神情落寞,心里自然也有些不好受,但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毕竟,母亲当年至死不愿说出的身世,便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愿意和皇室扯上什么干系,也不愿意自己同皇室扯上什么干系,大约希望能够活得自由自在的,不必像。只后来,出那么多的事,回头,其实似乎也走母亲的路的。
谢氏养母亲,就像侯夫人养,为的都叫们去伺候另一个男人,只不过一个去做高贵的太子妃,一个去做低贱的通房。但本质上,并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们到底兜兜转转,最后脱离那个身不由己的身份。
阿梨有些怅然,也只静默着不开口。
赵延倒很快恢复情绪,不愿在女儿面前显出那些消极,接着道,“除你母亲外,另一个便你。你如今过得很好,我不想让你卷入这些纷『乱』中。等苏隐甫从直隶回来,我会与他见一面,你名义上继续做苏家的女儿,但爹爹不会叫你吃亏的。你妹妹们有的,你也会有的。”
赵延甚至说的克制的,在他打算中,他阿梨的,远远会比其它公的更多。当年那份惨淡收尾的情,原本以为无疾而终,却留下这样一个女儿,他不能不偏心。
更何况,和其他公相比,阿梨吃过的苦,实在太多,多得让他这个当爹的心疼懊恼。毫不夸张,当初他到那份关阿梨这些年的经历的折子,差点一气下叫人去抄武安侯府的家。
金枝玉叶的公,金尊玉贵的帝女,竟然被那样轻贱。甚至不妾,只个任人欺负的通房。
若不李玄那时候豁出一条命来维护阿梨,阿梨也和李玄两情相悦,他真的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武安侯府。
但他更恨自己,恨自己有早点带回阿梨,叫在外吃那么多的苦,平白受那么多委屈。
女儿这些年在外经历的苦,全因为他当年的一念差,他如何能不愧疚。
阿梨倒不像皇帝那样懊恼,对自己做不做公,其实有什么想法,在心里,更愿意遵循母亲的遗愿。更何况,用一个公的头衔,就以换来母亲干干净净的身后名,阿梨甚至都不用考虑什么,不假思索便点头。又认真道,“其实我什么都不缺,您也不用我什么。”
赵延自不会把这话当真,但阿梨这般说,更叫他觉得自己亏欠女儿,神『色』也柔和下来,抬手『揉』『揉』阿梨的发,动作不大熟练,却叫阿梨都一愣。
赵延察觉,道,“爹爹知道你懂事。爹爹不会让你难做的,放心吧。”
阿梨愣愣,点点头,“嗯”一声。
赵延久留,站起来,一边按住阿梨的肩,示意坐着,一边道,“很晚,你才醒,要多休息,爹爹就先走。你不要起来送。”
阿梨抬眼,分明从皇帝眼里到期待,抿抿唇,只道,“那您也早点歇息,回去不要折子。”
赵延听到自己最想听的那一句,自然有些失落,面上却表『露』出来,反而犹如一个慈父般,温和笑笑,道,“我知道。过几日,等太医点头,就让李玄带你回去。这几日安心在宫里住着,不要有什么负担,爹爹会安排好的。”
说罢,便也不拖延,摆摆手,示意阿梨不要起来,便推出去。
赵延走几步,不出意外见守在一侧的李玄,帝王方才在阿梨那里慈父模样,此时俨然又成那个龙威深重的帝王,李玄一眼,沉声道,“陪朕走一程吧。”
眼下的宫里,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李玄自然不会担心阿梨出什么事,颔首道,“臣领命。”
名义上君臣,实际上又有一层翁婿的关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时谁都开口。
赵延率先开口,“不问问朕和阿沅聊得怎么样?朕若和相认,最得利的,你这个夫婿吧?朕不能不顾阿沅母亲的名声,公开的身份,女子又不能做官,便要施恩,也落在你的头上。李玄,阿沅这个妻子,对你助力良多啊……”
帝王意味深长开口,话里有话。
李玄沉默会儿,道,“臣娶妻时,并不知晓当年旧事。陛下怀疑臣有私心,臣说句犯上的话,臣并不在意旁人的法。若阿沅此时说,不愿意认陛下,臣便辞官带走,带离这京城远远的。”
“辞官?”赵延闻言,眉梢一抬,“你这在说笑,那武安侯府怎么办?”
李玄淡声道,“我母亲与父亲关系不睦,若我辞官,便带着母亲一起走。至侯府爵位,自有庶兄继承。陛下大约觉得我不过随口一说,如何放得下这荣华富贵。但我与阿沅同这世间所有夫妻都不一样,我失去过,不止一次。我只想过得快活,其它的,都不重要。”
赵延听到这里,自然有些动容,面上却一哂,道,“不出来,朕的大理寺卿个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