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云润皱着小脸,“二公子屋里那个姨娘来了。”

付莺娘?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阿梨不禁忆起看戏那日的情形,付莺娘同她无冤无仇,但终究是柳眠院那头的人,她实在不该同她有什么牵扯纠葛。

但想到那日付莺娘被打得脸颊红肿,阿梨又有些心软,犹豫了会儿,还是道,“既然来了,便见一见吧。”

云润欲言又止,还是出去请了付莺娘。

付莺娘穿得如平常一样,姹紫嫣红,银红的袄子,浅紫色的褶裙,满头珠翠,端的是个宠妾的阵仗和气势。她身上有一种鲜活的美艳,虽出身勾栏,但并不因此看轻自己,活得可以用张扬二字来形容。

阿梨自己不是这样的性子,却不讨厌付莺娘身上的这种张扬。

付莺娘笑盈盈进门,眼珠子那么一转,将不大不小的屋子整一个打量了个遍,心里便有了个大概了。

看来世子的这位通房,比她想象的要得宠许多。

这满屋子的摆件家具,没一样便宜货,妆箧上的首饰珠宝,看着不显山不显水,实则哪一件放到外头去,都能卖出不菲的价。

付莺娘眼尖,在勾栏混了那么多年,练得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坐下后,便亲亲热热喊起了妹妹。

“那日叫妹妹看了笑话了,我这人心直口快,冒犯了大小姐,后来仔细想想,也觉得不该,害得妹妹也受了连累。思来想去,愧疚得吃不好睡不香,特意同妹妹道歉来了。”

付莺娘生得一张巧嘴,说起话亦是巧舌如簧,话里话外,全是些拉拢的意思。

但阿梨自是不可能同柳眠院的人扯到一起,不说李玄如何看,便是侯夫人那里,便不会答应。

因此,她只淡淡听着,表情并不见热烈。

付莺娘不傻,相反,她聪明得很,是个极能察言观色的人。瞧出阿梨疏离态度,付莺娘也没继续白费功夫,住了嘴。

云润适时进来送茶,道,“姨娘用茶,说了半天,该口干了吧。”

付莺娘哪里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竟也丽嘉不恼,只瞥了眼云润,摇头笑道,“真是牙尖嘴利。”

阿梨护短,“我这丫鬟惯来多嘴,姨娘别怪罪。”

付莺娘打从进屋起,说了一箩筐的话,这会儿才得了阿梨一句回话,还是为了个顶嘴的丫鬟,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终于落了下来,没好气道,“算了,我瞧着薛娘子这是看不上我,没打算同我来往,我也不热脸贴旁人的冷板凳了。”

说罢,起身便要走。

阿梨送付莺娘,送到一半,付莺娘忽的改了主意,扭头看向她,“你我处境相当,我至少还是个姨娘,你比我还不如。我知道,你、同你那丫鬟,定然觉得我一肚子算计,四处钻营,不安分,故而瞧不上我。”

阿梨微微摇头,淡声道,“姨娘误会了。”

她没看不起付莺娘,付莺娘做这些,无非便是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

付莺娘摆摆手。“误会便误会罢。我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我,我上赶着想要结交你,也不过是为了在府里多一分依仗。”

说着,说笑似的,自嘲道,“若我哪一日得罪了主子,被沉塘投井,也有人替我收殓。不过,谁叫我命贱,人人避瘟神般。薛娘子,我也不为难你,我这便走了。”

付莺娘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付娘子,”阿梨望着付莺娘的背影,忽的出声喊了她一句,顿了顿,才道,“付娘子托付之事,我记下了。不过,还是好好活着吧。”

付莺娘脚步顿了半晌,妩媚的眼蓦地湿润了一下,低低地应了一句,“多谢。”

然后,便迈着急促的步子,出了世安院。

阿梨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云润见主子还站在门口,低声叫她,“主子……”

阿梨回过头,抛开心中那些不好的念头,露出温温柔柔的笑,朝云润道,“回屋吧。”

12. 第 12 章 首发,请勿转载……

日子不徐不缓的过,正月很快过了大半,回乡探亲的香婉回来了。

她进来给阿梨磕头,身上穿着惯常那件青色袄子,年前还合身的衣裳,竟大了些,香婉裹在厚厚的棉袄里,瘦得犹如柳枝般,比年前出府瘦了不止一点。面上颧骨凸出来,下巴尖得厉害,瘦脱相了。

阿梨忙叫她起,“香婉,快起来,别跪了。怎么回家一趟,还瘦了这么多?”

香婉慢慢抬起头,还没开口,眼泪先涌上来了,也不出声,只默不作声的哭。

阿梨这两个贴身的丫鬟,云润活泼,香婉却是十分稳重规矩,像这样当着她銥誮的面哭出来,是头一次。

云润也被吓住了,一边扶香婉,一边道,“你别哭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家里出事了?”

香婉回来的路上,只觉得自己凄惨,满心悲戚,此时见到主子和云润关切望着自己,一脸着猗桦急的模样,才觉出一丝暖意来。

她缓缓张嘴,将自己回乡后遇到的事,一一说了。

香婉家在西郊偏远的村子里,村子不大,也穷,否则也不至于卖儿鬻女。

“家里虽然穷,但勉强总还过得下去。但我爹好赌,喝了酒就去赌,赌输了又喝酒,醉醺醺回家,就打我娘,骂我娘没给她生个儿子,打得她满头满脸都是血。我跟妹妹被娘锁在柜子里,就听到她的哀嚎声。十赌九输,后来,我爹欠了一屁股债,要把我卖给牙婆。”

“卖人也是有价高价低的。他想把我买到勾栏里当姑娘,牙婆给的银子多。我娘知道了,跪着求他,整整跪了一天一夜,跪得晕过去了,他也没同意。后来乡里的长辈看不下去了,劝他:卖女儿便算了,往勾栏里卖就太昧良心了。他好面子,才改了口。”

“后来我娘生了个男孩,我想,一家子总能过安生日子了。等我攒够了银子,给自己赎身出府。可是,”香婉眼泪又流下来了,声音哽咽,“他把我妹妹卖了。说是嫁人,可那男人都五十多了,快入土的年纪了。就因为贪那点彩礼。”

香婉泣不成声,又想起自己回家后,得知妹妹的“婚事”后的场景。她要去为妹妹讨个公道,娘却拉着她,求着她,一遍遍的说。

“算了,香儿,算了。他是你爹啊……”

她当时心都凉了,发颤问,“什么叫算了?怎么算了?娘,你为什么还要拦我?”

被生活磋磨得满脸皱纹的妇人,嗫喏着说,“我也没法子啊,我能怎么样?香儿,算了吧,别为难娘了。他在,这个家就还在,他没了,这个家就真的没了啊,正儿还小,不能没爹……算了,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