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我笑着,顺着他的力道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姐姐知道,姐姐也会一直陪着你们的。这偌大的宫殿,人太多,但能信任的人又太少。只有你们,我只有你们了。”

宋君若抓着我的手,神情郑重:“姐姐,你相信我,我一定好好习武读书,一定保护好你和陛下。”

我为难地看着他背上伤,伸手轻轻抚过:“还疼吗?”

宋君若耳尖微红,说话支支吾吾:“已……已经不疼了,就是热热辣辣的。姐姐,我皮糙肉厚,我不怕!”

我招呼萱萱拿来冰绡纱衣给宋君若披上:“这蚕丝轻薄透凉,你穿着睡,会好受些。你……你以后这样莽撞了。”

“那怎么能?阿旻不仅是皇帝,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裴开项这般欺辱他,不仅带他去那肮脏之地,竟然还要打他!?裴开项根本没有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君臣君臣,从来都是君在前,臣在后,哪有臣子违逆君主的道理!”

我垂眸失笑:“君臣之衡,在于权。君权威严,则臣子服;君权式微,则天下乱。周天子的下场还没看够吗?你看如今阿旻……或者说我这个长公主,有什么威严威权吗?当初父亲被裴开项囚于幽室,魔魇发疯,若非阿娘处变不惊,做事果决利落,携太后印遍邀长安官眷软禁于未央宫,逼迫那些朝臣参加阿旻宗庙祭祀,你以为他如今能坐上这个位置?裴开项能废立父亲,便也能废立我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可不是说什么权臣之威的时候。”

宋君若咬牙愤愤:“可这明明是姜家的大齐……”

“它是。”我答道。

夜风习习,烛火摇晃,纱幔飘荡,暗香浮动,炭火于寂静中跳跃一声。

“我也会让它,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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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旻的病没有好全,连着几日起来都精神恍惚,看见冕服就往床榻角落里躲。我无奈只能替他称病告假,裴开项却没有歇朝,仍旧将朝臣们聚在一起商讨政事。

鲁南五国动作频繁,却迟迟没有下文。朝中众人不免提心吊胆,也有部分朝臣生出了许多大题小做的言论。早朝众说纷纭,一时争吵不开,过了晌午,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冲进了温室殿。

姜旻尚在午休,我望着底下吵嚷的老臣新臣,太阳穴突突的跳。

“陛下呢?如今国中发生了如此大事,陛下怎还能缩在殿中闭门不出?”

“陛下如今身体堪忧,你还要这般吵嚷,还说我是奸佞替诸侯王说话?我看你才是奸佞!”

“你若是说其余诸侯王因为年前江东涝灾屯粮屯铁是未雨绸缪,尚且还有一丝可信。可那是胶东王和楚王!他们什么样的心思什么样的家底陈大人您不知道吗?野心昭然若揭,你还替他们说话,八成是收了不少他们的好处吧!”

“我看你是收了裴家的好处!”方通一语惊雷,在场众人纷纷噤声,“你看看你们,只要一提他全都默不作声!你说胶东王和楚王的势力,那我就要说说他们裴家的势力!如今管钱的是他们裴家,管兵马还是他们裴家。他们逼迫陛下出兵,不过就是要个出师有名。等钱财兵粮出了长安,谁知道他们裴家会动怎样的心思?”

“方鸿胪此言差矣,这大齐管兵马的事裴家不错,但这管钱的治粟内史可是田家。”田诠不悦。

“田家?哈哈哈哈,谁不知道你们田家是裴开项的走狗?沆瀣一气,你当跟他当有什么区别?”

“方通!你个竖子小人!你与裴家素有私怨,可朝廷不是让你发泄私愤的地方!你别太过分了!”

“好了!”我被吵得脑子都快炸开,“五王如今有何异动,还请诸位细细说来。陛下正在静养,岂容喧哗!”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方通刚要张嘴,田诠便开口道:“殿下,此乃前朝政事,殿下已是我田家新妇,如今还留在宫中为的也只是照顾陛下。至于政事……还是少参与为好,免得落人口舌,说我们田家假借裙带把持朝政。”说罢,他瞥向站在一旁的方通。

眼见着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我连忙出声:“那去叫陛下起来吧。兹事体大,听完再休息。”

姜旻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从内殿走出来,神情倦怠恍惚,扫了一眼堂下之人,一屁股坐在我身边。

“说吧……”有气无力的。

“陛下,胶东王近几日又收拢了一个铁矿,楚王、广陵王则是大量购买粟米囤积。自明帝削侯以来,诸侯王各个噤若寒蝉、规矩老实,如今五王频繁异动,事出反常必有妖!还请陛下早做决断,以定江山!”

姜旻掀起眼帘,看向振振有词的田诠:“定江山……那朕问你,如今谁能定江山?”

“若要出兵讨伐鲁南五王,也只有裴相能担此重任!”

姜旻冷笑一声:“裴相……难道我泱泱大齐,除了他们裴家就没别人了吗?若事事都要他裴开项做主,那这个位子,朕也一并”

“田诠!”我立即打断,“你前几日叫你准备的近三年田租税收账目可有做好?”

田诠脸色一变,笑了笑:“近几日实在是政务繁忙,裴相还交给微臣一些紧急的任务,实在抽不开身……”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讨伐五王,也是裴相再三与陛下和本宫商议之事。要伐贼就要军饷要粮草要马匹要士兵,不仅要我们自己的数目,五国的数目也必须知道他们的人户、田产、田租、税租、市租、纳贡。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指了指放在几案上的丝绢卷轴,“这些东西,方鸿胪可是早早地就放在我桌上了,你的呢?”

田诠低着头,眼珠子左瞥右瞧,笑着回道:“是臣无能,臣今晚整理好,明日一早便叫人送到温室殿。”

“诚如田内史所言,五王野心昭然若揭,裴相出身行伍,身经百战,屡立战功,是伐贼的不二人选。但战场毕竟刀枪无眼,朝政国事还需裴相坐镇辅佐,若事事只有裴相,岂不太过辛苦劳累,显得我大齐江山无人?诸位为我大齐物色选拔新的将才才是要紧。”

众臣无有不应。

“五王如今虽无动作,然未雨绸缪不可不想,当务之急是要核算粮草军饷与兵马。兵马之事,我与裴相再议。至于粮草军饷……”我盯着田诠,“本宫再给你几日宽限,数目务必精确,不得作假,三日是最后期限。”

第6章 蔡姬死了。

“姐姐是什么意思?”众臣退下,姜旻直愣愣地看着我,眼中有种难以描摹的不可置信与愤怒,“姐姐是同意出兵了?姐姐难道看不出来裴开项的狼子野心吗?他就是在等这个机会!他不喜欢我们!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让我们下台,如何让权力握在他自己手里!”

“阿旻,姐姐和你一样憎恨裴开项,但如今我们不能被眼前的愤怒与恩怨蒙蔽。你必须要好好想想,到底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盟友。”

“盟友?难道裴开项会成为我们的盟友?他若是对我们姜家忠心,他就不会把父亲关在幽室里把他活活逼疯!他也根本没有想过让我当皇帝!他原本是想立楚王为帝的!”

我一怔,抓住他的胳膊质问道:“这话谁告诉你的?”

“甭管是谁告诉我的!但事实便是如此!”

“那个人是谁?他在诓骗你!阿旻!父亲暴毙后裴开项根本没有机会没有时间勾结其他诸侯王,母亲直接拥立你了呀!”

“母亲拥立我不假,但裴开项勾结楚王之事也不假!我都已经听人说得真真切切的了,姐姐你也别想骗我!”姜旻眼睛血红,目中癫狂之色仿若我是他的什么仇人,“姐姐你还喜欢裴仲琊对不对?你还喜欢他我知道!我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他从广明殿中出来,你们分明仍旧在一起!姐姐,你难道要为了一己之私,断送我们整个大齐江山吗?难道裴仲琊在你心里比父亲母亲还要重要吗?”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同姜旻说了什么,这个与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此时此刻竟将我当做背叛者一般驳斥训骂。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我深吸几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他和颜悦色道:“阿旻,我们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姐姐如何会放弃你去向着外人?姐姐是在帮你。裴家势大,于我们而言确为心头大患,但如今我们真正亟待解决的是那些足以动摇我们皇位的人胶东王与楚王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你说裴开项勾结楚王。那我问你,他若是真想推翻我们,与鲁南五王密谋即可,何必在他们尚未有动作之时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呢?你甚至因为此事被关到了掖庭,阿若遭受了鞭笞。他所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引起你的重视,你这个皇帝的重视。他手握虎符,又是行伍出身的三朝元老,为大齐立下赫赫战功,五王若是谋逆,他想出兵简直易如反掌,无人敢不应。可他为何又如此在乎你的命令呢?

“他在乎你的皇位,他不想让除你以外的任何人当上大齐的皇帝,你明白吗?”

我看着姜旻,期望他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出兵之事势在必行,你听姐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