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一会儿直到飘忽的雨打湿裙摆。陶悦转身往回走,顺脚踢了几株绣球花,路过雨中也依旧娇艳盛放的蔷薇,陶悦猛地攥住一整朵花苞,狠狠地揪下来,张开手掌,散落一地艳火。
下一秒她就脚下一滑,雨伞飞出去,人直直朝蔷薇花丛摔去。
趴在花丛中,半天没动,雨淅淅沥沥落着,她也逐渐溶在雨中。直到全身湿透,陶悦翻了个身,从枝桠间隙往上看,那些艳红的花朵,一垂一垂地朝她点头,接着变成一只只猩红的眼睛,恶毒地盯着她。各种怪异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红油漆般的血哗啦啦从那些眼睛倾倒,瞬间将她淹没。陶悦赶紧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凄厉尖叫,从地上爬起来往屋内跑。
安保听到叫声,冲出去看,却只瞧见陶悦往屋内跑的背影。可能是看到蛇了吧。他才懒得管。老板说只要看好她不让她出去就成。
这傻逼,土狗,种这种有刺的花干什么。找来医药箱,陶悦处理身上被划伤的小伤口。不是很疼。但看着她就觉得很烦躁。想出去把那些蔷薇全部拔了。
三儿前两天提醒过她,今天陈原要去城西寺庙,回来后不要惹他生气,也什么都别问。
男人对一起抽烟的人,警惕性总不高。陶悦跟三儿一起抽着烟,问他:“寺庙?他信佛?亏心事做多了去拜拜?”
“原哥妈妈过两天生日。”
“噢,那很有孝心了。”陶悦接着问:“他妈死了?”
三儿感觉她说话有点难听,像骂人。
“不是,原哥的妈妈住在寺庙。”
“我明白了……”有个这种坏事做尽的儿子,他妈良心不安呗。
“过生日不挺开心的事吗?为什么说不能惹他。”陶悦故意这样问的。她早就猜出来他们母子关系有问题。
这次三儿没多说,只是又重复一句,千万别惹他,也别问。上次有个人刚好触了他霉头……说着三儿一个冷战,朝陶悦摇了摇头,一脸“逝者安息”的惋惜表情。
陈原消失了一天,回来时明显喝了酒,身上带着雨的冷意,脸上还有个巴掌印。既然是找他妈,那肯定是被他妈打的。陶悦一边暗骂着活该,一边心想着要不要开口跟他说话,毕竟他喜怒无常,自己要是不小心说错话惹到他……
切了半个香水柠檬,加蜂蜜冲好,将玻璃杯递给陈原,陶悦什么都没说。
他最好喝完去睡觉。陶悦现在越来越容易感到焦躁,起初跟陈原在一起害怕比其他情绪多,每日战战兢兢,现在是越看他越烦。尤其看到他阴阴的笑,一股无名怒气,并且无处发泄,只能堵在胸腔。虽然他对自己很大方,可那不是她想要的。陈原根本没把她当人,就是当成一个好玩的小玩意儿。她想回到从前的生活。想要见到秋亮。至于蒋辰,陶悦早就把他忘了。人说不定已经死在外面了。
021彩虹
澜城雨季天气很不稳定,暴雨后出太阳也很常见,近几天不是暴雨就是绒毛一样的小雨,陈原淋了雨,头发蓬松着水雾,看起来脑袋毛茸茸的,他一反常态的安静,拿起水杯垂着眼睛慢慢地喝水,甚至看起来有些乖,其实他长得也乖,脸颊瘦削,眉眼深邃,双眸狭长,确实是一副漂亮皮囊,如果是小奶狗性格陶悦一定会很喜欢。可惜是个傻逼脑残人渣变态贱男。连着那张脸都令陶悦觉得生厌。
将玻璃杯轻轻放在桌子上之后,陶悦才看到他脸颊上的水痕。
又在哭。
蛮可怜的样子。
哭钱太多了花不完?
不动声色地纠结着是开口安慰他还是安静地装死,陈原突然转身抱住陶悦的腰,脸埋在她胸口。肩膀抖个不停。胸前薄薄的衣料很快被浸湿,一片温热的湿意,陶悦裸露的皮肤甚至能感觉到陈原毛茸茸的眼睫毛。
屋外狂风大作。空旷的大厅内安静冷清,只有陈原压抑的低泣声。陶悦在想那些蔷薇花明天该落了一地。
哭够了,陈原突然来了一句:“陶悦,你妈是什么样的人。”
很少会想起妈妈。她就像被陶悦锁进了一个匣子里,几乎从不打开来看。于是,陶悦忍不住去回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能看到大概的身形,模糊的五官,声音是什么样的,都记不太清。最清晰的是她的背影,一直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可怎么都追不上,明亮得如同世界末日的午后,以及缓缓路过的洒水车,洒水车放的音乐旋律她都清楚地记得。甚至无意识地心里哼了起来。
莫名想笑,她说:“很温柔的人。从来没对我发过脾气,但总是嫌弃我吃得少。”陶悦说起谎来信手拈来。
仍模糊着雨雾的落地窗上,二人相拥在一起的画面像一幅油画,陶悦盯着他们相融的倒影看,觉得陌生,感觉不像是她和陈原。
她继续编造:“我初中的时候,周末她会来学校接我,有次她忘了那天是周五,直到全校几乎都走光了她才来,后来一直跟我道歉,带我去吃了肯德基,她之前总不让我吃,说那些都是垃圾食品。不过她来了之后天上就出现了彩虹。所以我一直记得这件事。”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笑,语气中的悲伤自己都毫无察觉。
事实是,她一个人在校门口等公交车,因为挤不上去就一直等,等到全校人几乎全部走光,在彩虹出现没多久之后,她看到一个男孩的妈妈来接他,于是他们三个人一起看着天边的彩虹。那天她因为回家晚了又挨了打。那之后没多久,她就跑了。离开的时候,总是想着那天的彩虹。
“听起来她很爱你。”
“没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小孩。”陶悦说着,安抚似的摸了摸陈原的脸颊,温柔地替他擦眼泪。
她的发丝垂落在陈原脸上,痒痒的,眼神那么柔软,盛满虚情假意,他看着陶悦的眼睛,笃定地说:“你说谎。”
他能听出来,陶悦说这些的时候很难过。就像他哀求质问他亲妈宋倾遥时那样难过。
酒精与脆弱令他柔软了下来,那双注视着陶悦的眼睛湿漉漉的。他眼角还挂着水花,笑着又重复一遍:“你说谎。”
“我才不像你,我从来不说谎。”陶悦语气十分认真。
陈原笑了起来,跟他平日那种夸张与神经的假笑不同,带着些孩子气。抱着陶悦的腰的双手收紧,更亲密地与她贴合在一起,隔着布料感受着她身体的温热,脑袋往她胸口拱了拱,半晌,带着浓重的鼻音呓语般说:“她为什么不要我……”
很委屈。
陶悦霎时知道他说的是谁。却并不作声。
“你不准跟别人说……”
不自觉地去摸他的脑袋,陶悦问:“说什么?”
“说我喝多了哭。”
“知道了,知道了。”陶悦用哄小孩的语气说。
“抱抱我。”
好像有人经常跟她说这句话。是一个小女孩。
陶悦张开手臂,抱住陈原,下巴抵在他头顶,手掌在他脊背上抚摸着,甚至还能感觉到陈原在微微颤抖。陈原突然开始呜呜呜起来,陶悦无奈地叹气。他到底几岁?随即又想,陈原平时也像这样就好了,跟个小狗一样。
呜了几声,陈原揽着陶悦的脖子,抬起脸用嘴唇去够她,亲在她脖子上,接着啃在她嘴唇上,手用力下压,陈原温柔而强势地吻着陶悦,咸苦柔软的滋味钻进口腔,陶悦被迫吃着陈原的眼泪,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陈原吻得越来越急切,圈着她腰身的手越发收紧,手也不自觉去揉陶悦的胸。
久久的吻结束的时候,陶悦已经被放倒在沙发上,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嘴唇一片水亮,眼尾发红,微睁的双眼有些茫然的看着陈原。无声对视片刻,陈原低头又轻轻啄了几下她的唇,没继续下去,只是趴在她胸口,贪恋地感受着她的温度,深深嗅她身上的味道,闭上眼时沙哑着声音说:“抱着我。”
狂风过后是骤雨,雨声沉重到陶悦感觉他们躺在雨中。耳边是陈原清晰的呼吸声。他们在寂静的世界里相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