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暮云息 洛云息慕北驰 2717 字 1个月前

二月。桃夭、玉兰解、紫荆繁、杏花饰其靥。漫长的冬天被喧闹的花色撵的不见踪影。季南游陪着慕北驰南下千里去了潭城。两人在桃林里赏花试剑,捉了潭里的肥美鲜鱼来佐酒。切得极薄一层,蘸了姜汁酱料来吃,肉质鲜嫩爽口,弹滑细腻。季南游拈了丢进嘴里嚼了两下,送了大口酒,摇头晃脑地说:“妙极。原来还有这种吃法,你倒是有研究。”慕北驰与他碰杯,箸尖夹出片在酱汁里涮了下,慢慢地嚼。浅酌口酒,慢慢地饮。

“嘿,姑娘撑船水中行呦……快来岸边跟我走呦……她的腰肢细水软呦……她的眉眼让我醉呦……啷哩啷来呦……”季南游扯着喉咙唱开了。嘹亮清扬的声音回荡在桃林里,惊飞鸟雀数只。慕北驰哭笑不得,赏花饮酒食鱼美,好好的风雅事被他唱出了乡野莽汉的粗犷味。从阳春白雪跌成下里巴人。

“南游,你故意的是吧。”

“慕大侠明见。小爷实在看不上您风雅劲儿,说啥得灭了你细嚼慢咽的嚣张气焰啊!”

“……”

季南游狭促的舔舔嘴唇,笑得欢畅。小样儿,小爷捉鱼捉得头发还湿着呢,你还敢吃得比我斯文。“我在潭城有几个处得来的朋友,等下去叙叙旧,晚上在那落脚。你也别住客栈了,和我一起呗。”

“不了,你多玩几天,我今晚准备回去。”

“有事?”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季南游喝干酒,把剩下的鱼肉就着姜汁吃完,咂舌到:“你这日子过的太节制,没甚意思啊。”慕北驰折了枝桃花装在长匣里,揣在怀中,笑道:“凡事有度,意犹未尽才有回味。”季南游甩手,不以为然。“行啦行啦,那你先回吧。我再兜几天。”慕北驰上马与他告别,临走前犹豫了下,道:“早些回来。京都多风,天变得快。”

季南游挥挥手算是告别。收拾了下,自去寻访了旧友。有朋自远方来,把盏言欢,开怀痛饮,美人乡里逍遥沉醉,不亦乐乎。

“我说小季,怎么瞧着你心有郁结未解呢?”

“哈?这怎么看出来的?”

“嘿,哥哥开了二十多年镖局,形形色色的人不知道见了多少。你又是不擅藏事的,我搭个眼就能瞅出来!”

“您这手得教我。老弟我这阵子遇见的都是闷嘴葫芦,心思都掖肚脐里了,不露点出来。”

“说来听听,看哥哥能不能给你支支招。”

“我有个朋友,算是救过我的命。他现在遇到点麻烦事,赶着撵着的要和我划清界限。你说哪有这理儿,还不许还人情的?我也知道,他身体差,所以心气儿更高,不想被人看低了去。那也不能用同情俩字儿就把情分撇清了呀。敢情我就那么不值得信?”

“那你到底同情了没?”

“咳……老哥你也知道我性子,遇着了弱小总免不了同情心作祟,想着搭把手。可能确实有点怜悯的意思。可情绪它不由我控制啊,一不留神就漏了点出来。”

“你这朋友的事是不是很棘手?你就算搅合进去也不定能帮上?”

季南游想了想,和朝中权贵对上,确实挺麻烦,完全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点点头承认。

“他身边是不是有能帮上忙的人?”

“没有。”听说云息连人都搬出去了,拒绝洛家庇护,明摆着孤军奋战啊。“他常年独居,不怎么和外人打交道。”

对面的中年人摸了摸胡茬,劝解道:“小季,我觉得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人也许是独撑太久了,早忘了怎么向人求助。他先想着把你从麻烦里摘出去,存了护着你的意思。这种心态,和信任没啥关系。”

季南游不吱声了。想起那晚,洛云息冷静下来先想的不是怎么应付以后的状况,也不解释发生了什么,而是把他激走。这人怎么能如此贪心呢?妄想保护所有人。他是笨蛋吗?

他们都是笨蛋!

“行啦小季,想明白了回去坐下好好说,爷们间有啥事不能摊开来说的。我说你就别挠我那桌板了,都给你挖出洞来了!赶上大赦呢,你手下积点德吧。”

季南游讪讪的收手,虚咳了声。诧异道:“什么大赦?”

“你不是从京都来的吗,还不知道?皇太后凤体违和,圣上下诏大赦天下给他老人家积福德。”

就是说太后要不行了?朝中的形式季南游不是太了解,只知道皇上虽软弱,却是个大孝子,太后王氏是位极其有政治头脑和手段的女人,对左相的势力还能勉强牵制下,她去了,怕是反左派的日子更难过。咂么了下北驰的临走前的话,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当下也不多说,只拣了些京都的风闻趣事讲了,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各自搂了歌妓温柔一番,隔天,告辞返京。

☆、但感别经时

起早贪晚,策马疾奔,只用了六日,慕北驰便赶回了乐平。去秦岚疏那照了面,换身衣服,洗去满身风尘,抱着‘湛露’踏着熹微的晨光,来到洛云息的院外。

李方鸣示警,几个暗哨隐藏气息,蓄势以待。慕北驰停下脚步,不以为然地望向四周,哂笑了声。趺坐于青石上,遥对着洛云息的屋子,弹了支《远思》。指法精湛,清雅柔美,含着化不开眷恋情意。

洛云息闻弦推门。与他两两相望。

慕北驰含笑而对。他的笑容很有魅力,眼角微微翘起,折出细小的纹路,带着与生俱来的风仪和优雅,以及被岁月历练出的从容与自信,让人心折。

“庭中有奇树

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

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

路远莫致之

经物何足贵

但感别经时……”

悠长沉和的声音和乐缓缓歌。不温不火,余味绵长。曲毕,慕北驰从怀里取出支桃花放在上青石山,飘然离去。

见到了人,诉了衷肠,采了千里之外的□带到他身边。心里充满了平静安稳的愉快,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洛云息拈起花枝,粉白花瓣略泛黄,边缘微卷起。京都的桃花还没有开,定是从远方带回的,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竟能维持着没有枯萎凋谢。地上散落几片花瓣,风一吹,沾在衣摆上,点缀了苍白枯燥的生活。他嗅了嗅花瓣,清浅地笑了笑。李方鸣还是第一次看见洛云息笑,眼神澄澈,梨涡隐现,像溶了汪清泉。

午时过后,小憩片刻。洛云息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做木雕。顾瑜瑾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遮住满目光线。他皱着眉抬头,转身回房。

“小曜。我有话想说。”洛云息背对他停步。顾瑜瑾做了个手势,让周遭的人散去。低声问:“怎样做你才会再回头看我。”回答他的是冷淡的闭门声。顾瑜瑾默然坐在台阶上,从怀里拿出把木梳,小心翼翼地抚摸,忆及昔日光景,黯然神伤。

他是年轻有为的朝中权贵,是恩宠深厚的世家子弟,有上司赏识,有属下顺服。可那又怎么样呢?褪去光鲜的外衣,只是个搏命的赌徒,孤注一掷,把最重要的东西输了出去。顾瑜瑾觉得,在洛云息的门前,他仍然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茫然无助的孩子,在绝望中渴望救赎,等待小曜拉起他的手,引领他看到光。

就这样坐了一夜,想了一夜。听着屋内压抑的咳嗽声,心疼了一夜。曙光初现时,顾瑜瑾阖眼轻叹,一夜愁肠,尽归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