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动物的毛发。
“你是谁?”许悠悠问她,两方相视,她从她眼里看不出一点杀气与敌意,好想她们两个只是恰好狭路相逢而已。
眼前的这个女孩太像只狐狸,上挑的眉眼,动物的灵气与魅惑在她身上彰显地淋漓尽致。
听见许悠悠同她讲话,狐女嘴角咧开一个弧度,她指着地上的果子道:“我还有好多,你要么?”
“已经够了。”许悠悠慢慢向她走近,她试探地生出手去触摸她蓬松柔软的红发,狐女没有躲,反而还往她的手心里蹭了蹭。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自她心头慢慢升起,她问:“前几日大晚上在我身边鬼鬼祟祟的是你?”
“嗯。”狐女点点头,伸手向她求抱,她将头埋入许悠悠颈肩,嗅着她身上那股让她眷恋的味道,几近迷离,“你身上好香,好喜欢,有家的味道。”
许悠悠亦对她感到亲昵体己,一人一狐一见如故,她很是自然地问:“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么?”
狐女摇摇头,“家,回不去了。”
“为什么?”
“因为它。”狐女指了指天,急雪骤降,树覆白,地结冻,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许悠悠好奇问:“你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风雪是怎么回事?”
闻言,狐女松开她。风中裹着雪沫,早春回寒,地面都结着白冰,她目光向幽远地南方投去。她接着从天上飘下来的飞雪,喃喃道:“这是家里的雪。”
“这是从家里,吹到苍谷的雪。”
另一边。
迟赫离裴栖寒远远地坐着哈欠连连,突降至冰点的气温催生嗜睡因子,他支着脸浅眠。
雪落到裴栖寒脸上,他缓缓睁开了眼,眸中染上冷气。他坐起,感受着风雪的洗礼。每一次的天罚与他而言都是一场浴火重生。
绿枝上落下冰花,轻盈地吻过他的耳尖,它是信使而他是收信人。手边沉寂多时的惊鲵剑颤鸣不止,他按住剑鞘,陆息交给他的任务,他完成了其中一件。
苍谷坐落在云陆的西南端,这里气候潮热,终年四季如春。二十年前,此处才突生横变,不时会被从南边随风吹来的雪裹上银装。
妖猎前夕,铜临山风陵堂。
陆息负手而立,火烛跳跃,闪动的光晕因照在正堂。从他的视线看去,面前那堵墙上,供奉着数不起的牌位。牌上所书,字字泣血。
“栖寒,不要忘了师父为什么把你带回来。”陆息垂下眼,往事暗沉不可追忆,提及一字都似在挖人心肝。伤心地,他本不愿再踏足来此,只是他给予厚望的大弟子总是不叫人省心。
“你还想颓靡到何时?”陆息沉声询问,“你身上流的是万山界的血,别忘了你肩上担得血海深仇。”
室内沉寂良久,裴栖寒久不言语,陆息低斥:“为师说的话你可以听见?”
“……是。”
“那就别让我失望。”陆息对待裴栖寒向来严苛,他不容置疑道:“此去妖猎,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给我将六爪森龙的妖丹带回来。你是我铜临山的大弟子,记住,六爪森龙的妖丹只能被你带回来,可明白?”
“明白。”
“我们羽灵族乃古神遗脉,自云陆诞生之初便居于万山界,世世代代担着守护神木一职。二十年前凡人入侵,一场大火致使神木陨毁。万山界水软山温之地一夕间生灵涂炭,我们羽灵族死伤惨重流离失所。万山界终年遭冰雪覆盖,家毁人亡。我们的仇人是谁,你还没忘吧?”
“没忘。”裴栖寒平声道:“七善门,七善门裴凌柏。”
闻此,陆息脸上总算有了笑意。仇恨是这个世界上让人最深刻、最痛苦的毒药,沾上一点万劫不复。
“你生下来唯一的使命便是为我们羽灵族复仇。别忘了,你身上的天罚,那是古神降下的惩戒。你娘自从把你生下来的那一刻,你就注定这辈子只能为我羽灵族赎罪。”陆息忆起往事,轻蔑的眼中不乏刺骨寒意,他嘱咐裴栖寒道:“苍谷是离万山界最近的地方,去到那里好好感受万山界的雪,感受我们本该生活的家园。”
“是。”与陆息相反,裴栖寒的眼眸中并没有仇恨的火焰与嗜血的欲望,他应答着,只是应答着,他的眸色变得更为深黑。
在踏出风陵堂之前,陆息厉声对他道:“你且在这静思半宿,好好想想你这四年来的所作所为是对先辈的何等辜负!没有仇恨与血气,不配为我羽灵族的子弟!”
“是。”
空荡的堂室内,裴栖寒听见自己的声音坠落碎了一地。
一如此刻碎裂在风中的冰雪。
他得报仇,他得拿到六爪森龙的妖丹……他想起自己的任务。
风在呼号,雪在嘶叫。
裴栖寒切实体会到自己的心是冷的,是块冰,是连仇恨都无法使其沸腾的寒冰。
或者说,他是块木头,没有感情,滞涩沉讷。
毕竟区区一个用来复仇,用来赎罪的工具,那是不需要感情的。
器具谈何为人?
他得报仇,他得拿到六爪森龙的妖丹……
他身上背负着着血海深仇的担子。
他得报仇,他得拿到六爪森龙的妖丹……
裴栖寒再三提醒自己,他罪孽深重,已不该再做逗留。
执剑起身,他往风雪里走去。干脆利落,从未回过头。
许悠悠回来,还视一圈也没看见裴栖寒的人影。身后迟赫睡得正香,她上前将人粗暴地摇醒。
“喂,快醒醒!”许悠悠拍拍迟赫的脸蛋,见人将眼睛睁开,她暗恼问道:“我问你裴栖寒呢,我不是让人看着他么?”
“你说他啊,刚刚神神叨叨地醒了,枯坐一会就往西南方去了。”迟赫扒开许悠悠的手回忆道。
许悠悠气道:“你怎么就能看着他走呢,他身上还有伤,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怎么不拦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