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恕,你先住手。”既然确定了他是杜闻雨,接下来的一切应该会好办不少。
只是奇怪,为什么杜闻雨也会觉得她身上难闻呢?先前,张时润也这么说。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原因归咎为,许是他们有病。
“你是杜闻雨?”许悠悠问。
“你怎么知道?”
“你为什么会想着对我出手?”许悠悠不解说:“我身上是有什么值得你惦记?”
杜闻雨说:“我需要一个媒介。”
“做什么?”
杜闻雨:“治病。”
他已经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游荡了多少年,身上总有一些黑线缠绕他不记得往事,浑浑噩噩的还有锥心之痛,这么多年探索下来,他得知自己身上这病症叫做天罚。寻觅多年,他终于找到了可以祛除天罚的办法,只是差一点媒介,但能够让他上达神明的媒介却难找,云陆灵气稀疏,身上富有神气的人更是如凤毛麟角,他遍寻不到。
如今,倒算得上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许悠悠眼眸亮起,不可抑制地有些激动,高声道:“你知道如何消除天罚?”
容恕看着无比惊讶的许悠悠,不解道:“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许悠悠不理会容恕的话,反而是一个劲地向杜闻雨确认:“你真的可以解除天罚?”
“试一试或许可以。”杜闻雨说。
许悠悠当机立断道:“如果你愿意教我,那我也可以帮你。”
“成交。”
……
天色忽变,杜闻雨随即画起一个阵法,他邀请许悠悠走入阵法中央,她才迈出步子,便被裴栖寒拦下。他眸中很是担忧她,似乎是不愿意她去,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未知的,而未知就代表着危险,他不愿意许悠悠被卷入危险之中。
“师兄,没关系。”许悠悠安抚好裴栖寒,她随口问:“这是什么阵法?”
杜闻雨说:“诏罪阵。”
他的目光看向她:“学会了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阵法这方面有天赋,杜闻雨画出的召罪阵她只看了一眼几乎便已牢记在心,杜闻雨从旁叮嘱道:“这阵法,需设在受罚者出生之地。”
出生之地?想来裴栖寒应是在万山界出生的,这也就是意味着他们还需要去一趟万山界。
忽而,阵法周遭的金线围绕着她迅速转动起来,冥冥她似乎是听到了神明的低语,随即海岸边波涛汹涌。另一边,上涌的海水即将将那女子淹没,小男孩焦急地想拉着她的娘亲往岸上走。
阴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就要落下,女子单薄的衣衫在风中似乎要被折断一般,当第一道雷声落下的时候,她混沌的眼眸中骤然清明,“他回来了。”
众人正不明所以,女子便转头往岸上走去,她赤着脚一步一步地靠近杜闻雨的诏罪阵,回忆往事一点一点零星地涌入她的脑海中。她终于记起,她一直在等的人就在他的眼前,她在等她的丈夫。
只是在这过去的数百年里,她在等待中忘记了她想要等待的人,而是只单单记得等待这一件事情。
阵中,杜闻雨忽而呕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许悠悠周身的金线消失,她的脸色沉了下来。阵法暗下去,她知道杜闻雨的诏罪阵失败了,从前他的手里沾了许多鲜血,即便经过长久的岁月冲刷也无法洗净,他身上背着沉重的血债,神明不肯原谅他,不肯对他施以原谅。
即使是失败了,杜闻雨也坦然,他嘴角勾起一抹嗤笑,旋即一个女子在他身前蹲下打量着他,眉眼如故。
“你是?”他觉得这个女子很是熟悉。
“我一直在等你……”女子说道:“你说过,要我等你回家的,你不记得了?”
杜闻雨的戒脉爬上脖颈,许悠悠走过来解释:“他发病了,会不记得前尘往事,你……是他的妻子吗?”
女子点点头。
“那……”许悠悠委婉地说道:“你还记得,你已经死了吗?”
“我已经死了?”女子问出这话的时候没有太过吃惊,她的视线越过众人看向远方,暮色将至,鬼差来了。
小男孩连忙跑过来,拉着她娘亲的手就要躲起来,许悠悠半蹲下身安抚他,“或许,你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入轮回,迎接来世。
女子问她:“他还会记得我吗?”
许悠悠摇摇头,杜闻雨这情况天罚怕是会伴随着他终身,不死不灭,带着痛苦在世上赎罪,想不起从前。她心中其实很害怕,她怕裴栖寒也会变成杜闻雨这样。
女子看了杜闻雨一会,到底是她等了两百年的人,总归是舍不得。她开口试探着询问杜闻雨一些问题,可是问着问着,她自己也迷糊了,以往鲜活生动的回忆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两百年太久太遥远,情浓化作执念,她一直在等待着远去为她寻药的丈夫回家。
如今,她等到了人,可是他却已经不再记得她,不再记得他们从前的往事。而她也没有资格去苛责杜闻雨,因为他们的曾经,她也忘了许多。旧有的激情与勇敢再记忆中褪色,如今他们人鬼有别,也许能见上一面了却执念已是上天恩赐。
女子释然一笑,总算是想明白有些宿命是逃不开的,而有些人在一起注定无法修成正果,就像她曾为杜闻雨褪去鱼尾,却落得一身病,最后含恨而终。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只是,若是能重来,她依旧会坚持从前的选择。和杜闻雨在一起,她不后悔。
她抚摸着自己孩子的头颅,温柔地告诉他:“小宝,我们走吧?”
小孩明显还不愿意,他看着杜闻雨不解地问道:“他不是我阿爹么?娘亲不是才找到阿爹,才想起我来么?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因为小宝和娘亲都已经死了呀。”女子的眼中泛起泪花,她病重离世,她的孩子守着她的尸身最后是活生生饿死的。
杜闻雨一走了无音讯,而她一直在等他回家。
鬼差已至,他们逃无可逃,女子对着自己的父亲行礼跪拜,就当做是最后的告别。他们母子随着鬼差越走越远,杜闻雨盯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忽然觉得心悸与酸涩,可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有种想叫人停下的冲动,可是喉咙里却像是生锈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
他似乎是失去了他想不起来的,最为珍贵的东西。
*
“这个,赠与姑娘。”良久,杜闻雨将吞海幡拿出,送给许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