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悠将菩提芥取出,照着司玉教的口诀通过菩提芥进入到了裴栖寒的记忆中。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天上有雪落在她的头上,许悠悠环顾四周,群山被白雪覆盖,只有少许位置露出山体原本的灰褐色,今日无阳,雪一层一层地盖在地上,这是铜临山的冬季,只是不知道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树木凋敝,枯枝上装点上一层白色,她继续往前走,铜临山的寒冬使她吸了吸鼻子,不远处是一方木居,召地形地理位置来看因该是朔雪居无疑,但这里却少了翠竹的掩映。
靠近,门前有一个用木盒子搭成的小屋,她好奇地将木板掀开看,里面是是寒风朔雪里看着的一朵小黄花。不仅是被裴栖寒用灵泉喂养,更是被他亲手打造了一座小木屋供它遮风避雪,没看出来,他曾经也是这样一个稍有些幼稚与充满爱心的人。
许悠悠将木板盖上,微笑着往前走,朔雪居的门是关着的,只开了一扇窗户,她走到窗户边,望见里面的人影。
裴栖寒正在擦着自己的惊鲵剑,他的身形很是瘦小,这个稚嫩的面孔上没有笑意,精致地像一个板着脸的瓷娃娃,莫约是九、十岁左右的年纪。
难怪还保留着一点童趣。
许悠悠看他擦拭完自己的剑,便提剑在漫天的雪地里练剑,练得生热就将自己身上厚重的寒衣褪下,休息之余则将小木屋上的木板打开,看着里面的小黄花发呆,他的耐力很强,直到雪渐渐盖住他整个身子,远远看去活像是一尊被白雪盖住的石像。
原来不是童趣,而是死寂一样的安静,许悠悠不忍心再看下去,她想这个年纪的裴栖寒也许是需要一个伙伴,她自告奋勇上前,轻声喊着:“小裴?”
这回是真真切切的小裴。
她站在幼年裴栖寒的前面,裴栖寒对她视而不见,连话语也恍若未闻,待他从出神时候清醒,站起身从旁取一勺灵泉浇灌这花,随即转身离去,这一走他恰好从她的身体里径直穿过。
许悠悠大惊,难道她在这里就像个隐形人一样么?那这样她怎么才能够将裴栖寒带出去呢?
“司玉。”许悠悠召出司玉,问这是怎么回事。
司玉告诉她,若是这个记忆的主人排斥她,那么她便不能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任何的印记,就如同现在这样。
许悠悠沉默了一会……排斥她……会是真的么?
她来不及多想,远处陆息手里捧着一个小方盒子便过来,他脸上原本挂着笑,可稍加检查裴栖的剑术灵力课业后却笑不太出来了。
“可有怠惰?”陆息板着脸问。
不得不承认,陆息严肃之时很是唬人,年轻时候他的眉眼面部线条更加的锋利硬朗,他单单只是站着,就让人心生敬畏。
陆息大概是非常适合去做教导主任的,她想。
“不曾。”幼年裴栖寒答道。
陆息的目光扫向裴栖身后的小木屋内,他打量着却不说话,时间在此刻显现格漫长,许悠悠即便是作为一个局外人,也不免屏住呼吸。
他走过去,裴栖寒拦住他的步子,有意护下他身后为数不多值得他挂念的东西。
“你这是做什么?”陆息问。
幼年裴栖寒重复回答着,倔强的眼眸望向陆息,强调:“不曾怠惰。”
“那为师教你的三千剑招变幻为何还没学会?”
他眉心微蹙,心念一动,手中惊鲵剑便出,在陆息面前舞过一个招式之后,答说:“难以参悟。”
陆息点点头,忽略了那一座小屋,既然裴栖寒不曾玩物丧志,他也没什么理由限制他。他拆解着剑招,细心的为他讲解要点,指导过后,他问:“还需要多久学会。”
“三天。”他答。
看得出来,裴栖寒从小悟性就高,只是……许悠悠看着在陆息面前认真舞起剑的小孩,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少了好多快乐,不仅是快乐,她甚至是觉得他确失了好多应当表露的情感,喜怒哀乐缺位,他像是条被冻住的冰河。
大雪地里陆息看见裴栖寒努力修剑,欣慰漫上心剑,再度检查他的功课过后,他发自内心夸赞,天才可不是浪得虚名。
陆息将裴栖寒牵进小屋中,他好心地为裴栖寒拂去身上的雪沫,等进屋后陆息将手里的方盒子递给裴栖寒,“打开看看。”
许悠悠认得那个盒子,那是装糖的盒子,曾经裴栖寒给她吃过的,十年前的糖,这样算来,他现在确实是十岁的年纪无虞。
许悠悠听见陆息说:“栖寒,今日是你十岁生辰,这是师父给你的礼物。”
裴栖寒将方盒子打开,里面亮晶晶地七彩糖块吸引住他的眼球,只听他用异常稚嫩的声音问陆息道:“这是什么?”
“糖,”陆息解释说,“像你这般年纪的小孩子都爱吃。”
许悠悠本以为裴栖寒会正色地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诸如此类的话,可是裴栖寒并没有反驳陆息,而是拿起一块糖放入了嘴里,“甜的。”
陆息半蹲下,分外爱惜地看着他,“喜欢么?”
裴栖寒轻微颔首。
“喜欢就好。”
窗外飘着雪,许悠悠头一次感觉朔雪居居然还有这么温馨的时候,原来她家师兄还喜欢吃甜食啊,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陆息走后,裴栖寒将这一盒方糖放在自己的枕下,晚间月淡星疏,他枕卧在榻,侧身盯着这小盒子看了很久,似乎是想吃糖。
可最终他瞧了半夜也没有吃,他只是将盒子打开,让糖香四溢,他轻动着鼻尖嗅着这不同于冷风冰雪的气味,然后将盒子关上。
吃一颗少一颗,许是有些来之不易,他对这糖分外珍视,一直都舍不得吃。很难想象,他这一舍不得,竟然就将这糖放了十年。
许悠悠终于明白自己将这盒糖扔掉的时候,裴栖寒为什么会是那样一副表情了。只是那个时候裴栖寒什么都不肯说,所以她也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想起来,她心中多少都有些愧疚。
原来这是他分外珍视的东西。
又几日过去,他在朔雪居的生活枯燥不已,每日除开练剑之外再没别的娱乐,只能是盯着那一朵小黄花发呆。她经历过铜临山的严寒,更是知道若是弱小的生命有多难熬过这里的冬天,果不其然,他每日用灵泉喂养的小黄花没能挺过严冬,枯颓着茎叶死去了。
那晚月色如华,裴栖寒入眠没有关窗的习惯,冷气呼啦啦地往室内灌,他沉静地、固执地、未露情绪地望天上的一轮圆月,几度闭眼然后又兀自惊醒,最后是放了一颗糖入口中才罢。
许悠悠心里有些难过,她看得出来那朵花对于裴栖寒意味着什么一个聊以慰藉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