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赵侍卫蹙眉补充,“小姐,他戴的项圈上有着一个编号,正是44。”
他将项圈递上,在陆今瑶耳边小声耳语道:“卑职猜得没错,这个奴隶曾在黑市的斗兽场里呆过。”
昨夜,在邱太医为少年施治之际,赵侍卫细致地检查了一遍少年的随身物品。
除了破烂的衣物和取下的玄铁项圈外,身上再无他物。
当目睹项圈上的编号和中年男子口中的“黑市”二字,他便联想到了一个月前,刚刚被官府捣毁的一个斗兽场,当即就将自己的猜测禀告给了小姐。
那斗兽场曾是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场所。
为了寻求刺激和欢乐,除了常规的兽与兽外,还豢养了一批关押在笼子里的奴隶,新增了人与兽斗、人与人斗,以他们互相拼杀,厮斗为乐。同时,还伴随着赌博活动。
惨死其中的奴隶不计其数,整个斗兽场都浸满了野蛮和血腥。
这个奴隶的编号是44,足以说明他在斗兽场里存活了极长的时间。
陆今瑶深居简出又刚刚穿来,自然不知此事。但她一听,就猜到这或许是和罗马斗兽场一样残忍又血腥的地方。
除此之外,那些斗兽场里长久存活下来的奴隶们还会被放到猎场里供贵宾们射杀为乐,他们仅有短暂的一炷香时间躲藏,但无论如何躲藏,最终都难逃一死。
想要从其中活下来简直难如上青天,几乎是不可能的存在……
在斗兽场被查前,他们就听到了风声,急急地在黑市里处理贩卖了一批奴隶,最终斗兽场被封,逮捕了名义上运营斗兽场的主人,又查封了一批贪污受贿、成为保护伞的芝麻小官。
最终没有深入调查,就这样草草结案了。
赵侍卫就猜测,这个奴隶大概率是在斗兽场被查封后,被带到黑市里贩卖,直到被那位中年男人买走。
为了验证赵侍卫的猜想,陆今瑶再度开口,但又怕戳到了少年的伤心处,小心翼翼地将项圈递到他的眼前,温和地问道:“昨日追赶你的中年男人说他是从黑市买的你,你是被斗兽场的人带到黑市贩卖的吗?你刚刚比划的44,是指这个项圈上的编号吗?”
浓稠的黑眸中,倒映着少女的清晰轮廓。
这么近的距离,他才真正看清了自己恩人的长相。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回避对方担忧的目光,也没有因为她提到“斗兽场”而惊恐不安,再度警惕害怕起来。
“你为何不说话……”陆今瑶发现了异常,小心地猜测,“你……你不能说话吗?”
少年下意识地伸手。
没有项圈的禁锢,少了往日窒息的感觉。
他曾尝试了无数次都没能弄断脖颈上这个铁制的t?项圈,如今少了这一层束缚,几乎是第一次如此畅快地呼吸。
没想到竟是被这么轻轻松松地解开。
他张了张嘴,只有轻弱的“啊啊”声,对着陆今瑶失落地摇了摇头。
不是聋子,却是个哑巴……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但大致也能猜出,能从斗兽场里活着出来的,肯定也等同于被扒了一层皮。
陆今瑶心下不禁杂乱。
随手救了一个人,却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棘手。
“现在斗兽场已经被封禁,你不用再担心被抓回去了。我们不是坏人,不会像先前买下你的那个人一样奴役你。所以,你愿意告诉我们吗?你的真实名字,你的家住在何处?我们需要知道你的名字,才能帮你找到你的家人。”
少女的音色温柔干净,好听得仿佛汩汩而流的清泉。
少年并未见过清泉,但脑海里就是霎那间浮现了这样的比喻。
他经常听到的声音,不是惊恐的尖叫,就是恶意的笑声,刺耳得让他恨不得也丧失听觉。
但现在,他却渴望她一直跟自己说话。而他只顾着听她好听的嗓音,根本没注意她在说什么。
直到陆今瑶再次担心地问了一遍。
他迟疑半刻后,在桌上费力地用手指歪歪扭扭地写上了三个字不记得。
陆今瑶愣住。
但转念一想普通人遭此重伤,怕是早已丧命。他很可能是伤势过重,伤到了脑袋,才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了。
不对,他记得自己是斗兽场的奴隶……
“你记得多少记忆?”
他一举一动都很费力,却还是强忍疼痛,用手指又在桌上写了两个字三年。
只记得三年的记忆,就是说三年前失的忆。
“知道自己现在几岁吗?”
少年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几岁,只能大致估算应在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之间。
他的记忆初始于斗兽场的铁笼中,从有记忆开始,就是斗兽场的奴隶,编号44。
他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曾努力地回想过数次,记忆皆是一片空白。
看他瘦弱干瘪、营养不良的小身板,似乎和现在的她差不多岁数,但真实年龄应该比他的外貌看上去大个几岁。
陆今瑶为难地垂下眼。
若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该怎么为他寻找家人呢,该怎么确认他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