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妤家没人,爷爷一早去了厂里监工,爸妈这周在 B 市没回来,奶奶也不知去了哪里。

午觉醒来,家里安静得不像话,唯有阳光透过窗扉照进屋内,空气中满是发光的尘埃,轻盈地漂浮。

齐妤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起身费劲换好衣服,揉着眼睛慢吞吞往隔壁去。

女孩儿穿着一条干净柔软的碎花连衣裙,脚下一双奶白色小皮鞋,软软的皮面泛着细润的光。

裙摆做工精细,行走间荡漾出水波般的涟漪,鞋面上漂亮的蝴蝶结也跟着一晃一晃。乍一看像个漂亮的洋娃娃,如果忽略掉洋娃娃头发有些乱的话。

女孩儿一头自来卷一看便没打理,乱糟糟地翘在脑后,各有想法地支棱着,毛茸茸一团,显得整个人迷糊极了。

懵懂的人熟门熟路地往里走,看见柜台后躺椅上纳凉的陈爷爷,甜甜地叫人,“陈爷爷下午好~”

陈爷爷乐呵呵地回应,“好好好,小妤你也好。睡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陈爷爷泡的茶?”

老人慈祥又耐心,全然不似方才他好大孙儿滔滔不绝十句他打发一句的敷衍。

“小孩子喝什么茶。”远处悠悠飘来一句,“喝了她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齐妤摇头婉拒,表示不渴。

陈爷爷泡的茶太浓了,比中药还厉害,谁喝谁知道,苦舌头!

她拖出爷爷给她做的专属圆木凳坐下,这是她从家里特意拿过来的专座。

而后头也不抬地招呼一旁试图悄悄溜走的某人,“陈均,帮我梳头。”

女孩儿嗓音糯糯的,指挥起人来却毫不含糊。

被点名的人浑身一僵,偷溜失败,收回行将迈出门的腿,认命地回来。

他拉开桌下的一格抽屉,里面全是齐妤的东西:几根崭新的印着贝儿公主的铅笔、贴着星星贴纸只擦过一角的橡皮擦、几个外壳能变换炫彩颜色只在第一页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的手帐本、一张叠好的起了毛边的他写给她的九九乘法表的作业纸。

还有一个盒子,里面装了她家人从日本给她带回来的手表。

由于手表主人不太聪明,看不懂指针读不来时间,倒打一耙嘟囔说这什么破手表,一点也不方便,等她认完时间分针早转走了,也不知道等她,烦人。

陈均没好让自己嘲笑得太大声,事实是他没能高兴太久,第二天齐妤就把表送给了他,美其名曰她更喜欢电子表。

笑话,他一个大男生怎么可能戴樱花粉的手表,他那是没法拒绝。齐妤嫌弃的样子仿佛在说,如果他不要她自会让垃圾桶收下,真是任性的小公主。没办法,他只好收下,拿回来放到这里。

他从抽屉里拿出女孩儿留在这儿的木梳,捋了捋她细软的头发,语气冷酷地问:“马尾?”

他希望齐妤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

手掌下的小脑袋摇了摇,“唔,不要,我想扎两个小辫子。”说着把右手举起来。

陈均顺手取下她右手手腕上的糖果发绳,嫌弃道:“笨蛋,一个发绳怎么够。”

转而看见塑胶糖果在她手腕上压出的红印子,皱眉,“不是说了睡觉的时候把发绳摘掉,别勒在腕上。”手不疼么,笨蛋。

“哦。我想起的时候已经睡着了,梦里取不下来。”手底的人认真解释。

想转过头看他,被陈均按住了脑袋,动弹不得。

陈均:……

醒着的人怎么能说出梦话?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脑袋被按住,女孩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陈均的掌心,有些纠结和遗憾,“只有一个发绳……那今天扎马尾,明天你再给我扎辫子行吗?”

“不行。”

……手下的人没声了。

倒是旁边摇椅上的爷爷很响亮地“啧”了声,以表达对他的不满。

陈均:……

这一老一小还能不能行了,他就开个玩笑。

“不用等到明天,现在就可以。”他从裤包里掏出一个发绳,上面粘着一个浅蓝色小鱼。

那是他在商店买的。

买完当时他就后悔了,怎么就买了发绳,应该给自己买一包卡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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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故事中的人不知道自己身处四幕戏,曲终人散方才恍悟,却早已物是人非。终是庄周梦了蝶,只有靠留在身上的烙印去回忆往日幻梦。

那是比现在还炎热的一天,放学后。

陈均倚在精品店门口吹风,等齐妤在店里第一百次地犹豫纠结。

老旧电扇转动发出“吱呀”的声音,挺响,像在鬼叫,但响不过外面的蝉鸣和电视里紫薇肝肠寸断的哭诉。

老板从她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琼瑶剧中分出点注意力,看了眼正对着一墙耳饰皱眉思索的小姑娘,以及靠在店门口蹭风扇的男生。

这俩孩子看着不过十一二岁,是她家店的常客。准确地说,是女孩儿时常来买东西。

看得出女孩儿家里对她很大方,她每次付钱都很豪爽。老板见多了她这个岁数的小姑娘,为了一个饰品攒好久的钱,甚至不吃早饭省下饭钱也要买。

这个男生呢,女孩儿来他一定跟着,每次都在。

如果天气凉快,他就站在门外等,也不走远。

像这几天外面蒸笼似的,他就站在店内吹风,不东张西望,也不看电视,要么看手里的单词本,要么双眼发空地盯着店内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