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人就回来了。
陈钧面上仍维持着笑,心里却止不住想:这人怎么就不能一去不回呢?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可悲涌上心头。
其实自己是没立场讨厌对方的,甚至连不喜欢都显得多余。
可感情这种事,从来不是讲道理的。
纵使知道不应当,心底的喜欢和厌恶还是藏不住,纠缠成扭曲的情感。
那种扭曲,像一滩掩在草下的泥潭,黏腻又深不见底,一招不慎,便会没入其中。
他站在里面,狼狈也好,不甘也罢,偏偏还生出几分可笑的执拗如果自己逃不出去,那也要拉着宋浔舟踏进来。
可对方不会。
宋浔舟站在阳光下,鞋履干净,不会被藏在暗处的泥点溅上半分。
就像此刻,宋浔舟拉开拉环放入吸管,递到齐妤手边,手指顺着鬓角,轻轻拨开她散落的一缕碎发。
不用犹豫,也不需要试探,自然又理所应当。
齐妤双手捧过可乐,盖住宋浔舟闲闲捏着易拉罐的手,柔软的掌心顶住男人凸起的指节。
齐妤抬头看他,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乖巧同他说:“我好久没喝可乐了。”
宋浔舟没抽出手,点破她:“我今早才在厨房垃圾桶里发现半罐没喝完的汽水,上面放了张包装袋遮挡”,他点评齐妤这一行为:“欲盖弥彰”。
被抓包的人心虚地移开视线。
喜欢齐妤,照顾齐妤,亲近齐妤这些事,宋浔舟可以大大方方地去做,谁都挑不出错。
因为他是齐妤的男朋友,名正言顺。
这份嚣张的笃定,叫陈均嫉妒得发狂。
陈均嘴角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他几近仓皇般移开视线,急需外物转移注意,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恰好这时屏幕亮起,显示收到几条讯息,爷爷发来的。
抓住救命稻草般的,陈均飞快地点开,手指滑动,老人的问候和叮嘱夹在烟火气里跳出来。
陈均盯着输入框里一闪一闪的绿色光标,指尖悬在屏幕上,迟迟未动。
过了几秒,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了一句:“爷爷刚才给我发消息,他不知道我们在一起,要不给他打个电话?”
尾音里那点不该有的东西,那卑微的可怜的祈求,让陈均可耻又依赖。
话音落下,如同一颗小石头落进深不见底的水中,波纹几不可见,可到底还是晕开了。
那抹若有似无的、将他隔绝在外的、讨厌的情愫终于消弭。
齐妤终于又把注意力放回了他身上。
“好啊好啊。”齐妤很高兴,语调轻快,“现在就给陈爷爷打视频。”
她整个人凑了过去,肩膀擦过陈均胳膊,发丝掠过他的衬衫,轻轻扫着,像他永远无法触碰的猫的尾巴。
桌对面,宋浔舟拿起玻璃杯喝水,杯沿碰到唇瓣那刻停下,若有所思。
这人倒是擅长模糊言辞,一起吃饭就一起吃饭,怎么到了他口中就变成了“在一起”。
可笑。
然而这种蔑视的心态并不能帮他保持太长时间的信心。
黄澄灯光里他的小妤明亮的眼眸、和另一个野男人挨在一起的肩膀和手臂……
宋浔舟的忍耐力在迅速崩塌消融。
他慢吞吞把水咽下,喉结滚动,嗓子眼里像堵了层细密却不容忽视的沙砾。
没什么的。年轻男人告诉自己。
指尖搭在桌面,指腹有点干,擦过细腻漆面,生出一点微不可察的涩感。
没什么的。他在内心重复告诉自己。
只是
宋浔舟蓦地想起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陪齐妤坐在地毯上拼图。最后几十块,齐妤累了,趴在他背上摇晃他,说“剩下的你来”。
他盘腿坐那儿,耐心地把中间的空缺补齐。咔哒一声,最后一块严丝合缝进画里。齐妤看着成图,笑咪咪夸好看。
后来,拼图封进展示框,同很多拼好的拼图一样,被放进暗无天日的柜子里,再也没见拿出。
只是地毯上两人交叠的身影,她凑近他耳畔语气软软的撒娇和亲吻,他一直记得。
他总愿意替她收尾。
只要她愿意把最后几块留给他。
只要她陪着他,不要把注意力分给其他任何人。
现在?
小时候的邻居,打个电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