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妤不擅长表达自我,也不打算擅长,把七情六欲往外掏给人看很累的。

齐妤声称她这叫洒脱,现代社会很难有人像她这样随遇而安了。

她并不愿意承认这是变相的逃避。殊不知这种不承认也属鸵鸟行为。

当然,齐妤有话说了,她这样全是个人经历导致的,不赖她。

多年前齐妤尚且年幼,世界非黑即白,固执地认为接受李叔叔的善意是对不起爸爸,有意设下高高的心防,不让外人进来,也阻止自己出去。

这些年来齐妤不是木头,李叔叔待她的好她能实打实感受到,儿时执拗的坚持也就渐渐松动。

只是太久没和充当父亲身份的男性相处,齐妤实在疏于表达任何柔软的情感,毕竟儿时向爸爸撒娇的回忆已离她太远太远。

面对如此境况,齐妤只能选择减少回家的次数。

不去想,不去面对,事情就可以很简单。是松弛也多少有些没心没肺。

就像以前在家奶奶说的,生活好比织毛衣,织太松了没形儿,太紧了穿着不舒服,只有针脚匀匀当当了,毛衣才能既保暖又耐看。

彼时齐妤压根没把奶奶说的放在心上,她托腮在一旁昏昏欲睡,心里惦记着奶奶手里即将织好的毛衣。

那是她和奶奶一起去挑的毛线球,她可喜欢的几种颜色,在冬天即将到来之际,在奶奶手里变成了费尔岛图样的温暖。

要等到很久以后,在有舍有得的日子中,齐妤才算慢慢懂得如何编织人生的针脚。

然而此时此刻,一个普通的夏末初秋午后,齐妤一切关于生活的技巧在混乱的磁场中失灵了。

阳光擦过高耸的建筑,从树叶缝隙中滤过,洒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未完成的画。

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气息,连风都带着几分懒散,吹在脸上像温吞的水,不凉爽也不热烈。

齐妤有些局促地坐在长椅上,或抬头或转头,无论是前还是右,能都溺毙进紧紧注视她的眼。

陈均在等着她回答,宋浔舟过来叫她却没有下文。

在两个少年伊始便陪伴她一路成长的年轻男人之间,齐妤进退失据。

眼下这情况是闹哪样?不如把她拖去炸了,反正她的心焦焦的,焦急的焦。

“要不……坐会儿?”齐妤小心翼翼地开口,伸手去拉面前的男人,没拉动,齐妤有些欲哭无泪了。

宋浔舟黑沉的眼眸看不出情绪,像在酝酿一场风暴,又不忍心波及他的小鱼,小鱼纯真,笨笨的,什么都不知道,不怪她。

齐妤见宋浔舟神色松动,不再为难她,手掌盖住她半边脸颊,拇指刮擦两下,很日常的动作因为陈均在侧,齐妤拘谨一动不敢动。

好在宋浔舟很快放手,抽手的同时带走她皮肤上活跃的感知。

而后硬生生挤在陈均和她之间坐下。

啊……其实我旁边还有蛮宽位置的,齐妤想说,三个人倒也不必如此亲热,大腿挨着大腿。

齐妤默默往旁边移过去,可算宽松了点。

其实齐妤有隐隐察觉宋浔舟对陈钧态度冷漠,尽管这种冷漠从未明确表达出来。

齐妤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从一天见到宋浔舟开始,宋浔舟就展现出了出类拔萃的社交能力,轻易与人打成一片。

除开大家都乐意主动与他来往,宋浔舟本身的性格也占大部分原因。

宋浔舟与“社交恐怖分子”称号遗憾失之交臂仅仅是因为他言行举止中到底带了礼貌克制的距离感,这没办法,家教影响,改不了。

以上,基于「齐妤. 社交策略与内心世界宋浔舟的性格深度剖析. 个人出版, 未刊稿.」,宋浔舟对陈均的态度可以说是奇怪到反常了。

为什么每当她提到陈均,说起她的童年趣事时,宋浔舟总是反应平淡,不感兴趣。

一点都不礼尚往来。

明明她对他小时候逃掉马术课,在马场晒着太阳一觉睡到天黑,吓到家人司机和随行保镖,以为他失踪要报警这种事总是捧腹大笑,百试百灵。

反观宋浔舟,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收起了他那该死的好看的笑容,语气倒依旧温和,只是不再像往常那样细致追问想知道所有琐碎的事情。

齐妤不信邪,宋浔舟越是这样她越要说,把她能想到的和陈均发生的好玩的事儿竹筒倒豆子般不带重样地说一遍。

说到最后宋浔舟起身回屋把自己关进书房,闹到最后齐妤还以为她多欺负了他似的。

可老天作证她没有。

就像她融入宋浔舟的社交圈,ok,可以。

但作为交换,她也想要宋浔舟了解陈均,这是她为数不多重要的人,比记住宋浔舟那两只手数不过来的发小容易得多。

无奈宋浔舟不愿意。

不对劲,很不对劲。

因为太过熟悉,齐妤能感觉到,那种微妙的几不可察的疏离感,像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某些她看不见的事实。

就好像陈均此人于宋浔舟而言,不过是个人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不值得他多费心思。

这样的猜测让齐妤无奈不解且微微恼火。

要说她和宋浔舟交往以来,几乎没有吵过架,但每当碰到这种时候,齐妤就很烦躁,有一种她一头雾水却被判罪的无辜和委屈。

陈钧是她生命中最特别的存在,像是从童年一路走来的影子,早就融入了她的骨血。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共享无数日出和日落,甚至在本应由父母陪伴的无数时间里,都是陈均陪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