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蒋楠冬,我有点想你了
出了医院大门,沿着矮墙有一排餐车,图南游走于各家车前,片刻间她便买齐了图远强和陈鸿雁平日里吃惯的几样早餐。
依照计划,蒋楠冬和图南分开行动,待她再去买谢溪慈那份早餐时,他已经拎着豆浆和油条向她靠拢。
蒋楠冬将自己手里的袋子展示给图南瞧:“豆浆油条,你的那份不加糖,可以吗?”
图南睨他一眼,觉得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他都能先斩后奏了,现在才跑来问她“可以吗”,不可以难道还能退吗?
图南踮起脚指了指招牌上的小笼包:“老板,半屉小笼包,再加一份豆腐脑,辣椒正常放,不要香菜。”
见图南不理他,蒋楠冬拽了拽她手里的食品袋,故意给人增添几分重量,直至眼前人承受不住下坠的力,终于转过头看他。
得逞后蒋楠冬却装作正经,他瞅了瞅小摊老板手中的食物,不以为然道:“这就是谢嘻嘻说的‘老样子’?”
图南不确定蒋楠冬问这话的目的,她的眼神里带有警告。可蒋楠冬对此视而不见,他将自己刚买的豆浆油条塞到图南手上,手撤回后毫不犹豫地从老板那里接过谢溪慈的早餐。
“我忽然想吃这个了。”蒋楠冬捧着热乎乎的半屉包子和那碗咸口的豆腐脑,挑衅的神情非常欠揍。
图南不假思索抬腿踹他一脚,随即朝正在看热闹的老板比了一个“耶”的手势,“老板,同样的餐,再来一份。”
与此同时她脸上挂着复杂的表情,仿佛在跟别人表达“对不起,我们家狗又闯祸了”的真切歉意。
图南将食品袋挂在自己手腕上,双手叉腰无奈问道:“多出来的这份豆浆油条怎么办?”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未经图南允许的情况下缓缓爬上她的脸,拇指与食指合力,捏住脸颊肉晃了个来回。事后手的主人打趣道:“这么几天不见,你看你都瘦了,多吃点吧啊!”
再一次从老板手中拿到方才为谢溪慈重新点的早餐,付过钱,等图南反应过来,蒋楠冬早就带着从她手里缴获的早餐跑过拐角。
图南一直追到住院部大楼,才和蒋楠冬并肩。
她俯下身平复呼吸。这些天图南的状态不大好,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三月份照顾陈鸿雁住院的那段日子。图远强手术住院才短短几天,图南跑前跑后,又过上了从医院到酒店两点一线的生活。
她拎着袋子跑到蒋楠冬身边,腿有些发软,连人带饭差点在对方面前栽倒,吓得蒋楠冬连忙伸手握着图南的胳膊将捞她起来。
蒋楠冬唤她,图南缓慢起身,她这才发觉自己其实有些累了。不仅身体累,心更累。
“你们两个好慢,我饿的胃疼,”谢溪慈出声控诉,“我跟叔叔阿姨在病房里望眼欲穿,实在等不了他们就派我下来看看,你们倒好,在这里优哉游哉。”
谢溪慈从楼里走出来,下了几级台阶,顺手接过图南挎在手腕处的袋子,他的视线在两个好友脸上扫视一圈,转身离开时轻飘飘地说:“你们俩看上去还没尽兴?”
谢溪慈摊开手示意两人:“你俩继续聊,早餐我拎走了。”
望着谢溪慈逐渐远去的背影,图南猛地甩开蒋楠冬的手,两人一齐往花园方向走去。
图南终于有机会问他:“我以为你周末才来,今天是周四。”
“我在群里给你发消息你不怎么能顾得上回复,”蒋楠冬从她手中接过已经有点放凉的豆浆油条,“不是说让我来献殷勤?我来了,你不高兴?”
图南垂眸盯着自己缓慢向前挪动的脚尖,老实承认:“高兴。”
得到满意的答案,蒋楠冬正大光明地打量起图南,即便此时只有侧脸最方便观察,他仍旧观察到不同:“瘦了点儿。”
怕图南以为自己不着调,蒋楠冬补充道:“我说认真的。”
“你怎么蔫了吧唧的?”他歪一歪脑袋,有些不解。
“蒋楠冬?”
图南没有直面问题,只依据自己此刻的心情喊着他的名字。
“嗯?”
她又唤:“蒋楠冬?”
“啊?”蒋楠冬听图南只叫自己的名字,又不接着往下说,心里着急。
“蒋楠冬。”
“我在呢,”他索性先向她保证,“想说什么,放心大胆说。”
“我见到陈嘉恙了。”话匣子开了一道小口。
“嗯,我知道。谢溪慈早在群里发了照片。”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跟禾青的事,而且昨天他爸爸去世,他女儿出生,喜事和丧事一并招呼上来,我问不出口。”
自打去年陈鸿雁奔走于各大医院看病,图南跟着去了好几次。整个过程中,虽然陪护家属也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心理压力,却远小于患者本人。
很多时候图南相当于一个旁观者,她会观察。医院能让人更直观地感受到生命的来去,只是她和太多人一样,心态上做不到自如地面对。
陈嘉恙是好人吗?她说不上来,可她又忍不住想替禾青去问一问,那个被禾青写进遗愿清单的问题,陈嘉恙究竟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图南以为自己找到陈嘉恙,与禾青相关的事情便能够有着落,可她又一次目睹生命的逝去,这让图南望而却步。
人常说世间许多烦恼其实都是自找的。图南就是这样的性子,她已经尽力让自己学着从中抽离,只是目前未成。
每次面对这样一种情况,图南的意识总会先于行动觉醒。这是她痛苦的来源。
“你为什么要给自己背上那么重的心理负担呢,南南?”蒋楠冬明白她的纠结,“禾青的死不怪任何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蒋楠冬问她为什么?大概因为禾青是图南身边第一个还那么年轻就离开人世的朋友。
禾青生前对图南很好,可她去世前两天,图南一直在追逐自己以为更重要的东西,忽略了朋友的消息,与禾青聊天时更是省略了关心。
图南时常想,如果当初她及时做出反应,多陪禾青聊聊天,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如果,陈图南,”蒋楠冬此刻无比清醒,他像一个引导者,说出这话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待生命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有些事情可以从头来过,有些事情就是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