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想问图南,就这样回了家,复习进度怎么办?可许青枣转念一想,这种下意识的问法只是刻在国人骨子里的紧迫感。复习考试还能比人的身心健康更重要吗?必然不能。
况且现在还不到五月,图南跑这一趟再回来复习,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话到嘴边又被她憋了回去,许青枣说:“我大概也是五一回家,咱们可以一起回去。”
图南笑得开怀,回她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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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每一个离家的人都像一只随时会被拖拽回来的风筝
五月初,图南坐在从金州回远山的大巴车上抬头望天。这个地方海拔高,一千七百米左右,地势上比南京更靠近天空,外加少有工厂,空气质量很好,一眼望过去如同水盆里洗干净的蓝衣裳。
图南没离家时,每每走在路上就会朝上望一望头顶那片纯澈的蓝色,那是她喜欢的颜色。
三天后将要立夏,整座小城被泼墨似的绿意浸染个彻底,东西两座山上植被茂密、郁郁葱葱,在初夏时节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车子自新区驶入老城,一路上图南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平展的柏油马路一侧。透过窗,她看到主路两旁多出一排紫色丁香。树并不高,树冠被修剪成圆融融的模样,绿叶中央坠着浅紫色的四瓣丁香。
图南犹记得自己大学毕业后蹲在家里的头两年,那时路上还没有这样好看的花做点缀。她顺手点开手机摄像头,一路沿街拍过去,保存后发给陈念。
指尖触屏,键盘上跳出一个个方块字,在与陈念的聊天对话框内集合成句:“给你,你的最爱。”
除了许青枣以外,她没有将自己回家的消息告诉久居南京的其他朋友。因而陈念的消息回过来时,图南在字里行间读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
“这是远山啊!你回家了?”
“回了。回来待几天,想家了。”图南思索片刻,随手发一条消息胡乱解释一通。
这理由在外人看来合情合理,但她自己看了却忍不住想笑。
想家?图南巴不得有多远走多远,她怎么可能想家?
她甚至都无法明确自己能否把即将要回的那个住处称之为“家”。
每一个离家的人都像一只随时会被拖拽回来的风筝。
图南之所以回来,不是因为她恋家,而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就像一只风筝,无论风筝飞得多远多高,底下那根细细的线始终握在别人手里。
风筝独自在空中冒险,遇风遇雨遇雷电,质量差一点的牵引线要是绷得太直甚至会断。
图南无法预估自己身后那根线会不会断、什么时候断,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线的质量,它并不算好。
图南从门口的鞋柜里摸出陈鸿雁预先留在抽屉中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屋内没人。图远强和陈鸿雁都不在家。
事先联系时他俩就说了,图远强要去参加同事孩子的婚礼,陈鸿雁则是去参加她一个远房亲戚家孩子的婚礼。
图南对此见怪不怪。一到节假日就有人扎堆结婚,远山并未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坐车进城的十几分钟里,鞭炮声由远到近传入图南的耳朵,几乎没停过。
将行李箱拖进卧室,图南闻到一阵薰衣草洗剂的味道,卧室里的床单被罩全是陈鸿雁换洗过的。
陈鸿雁酷爱干净,也特别喜欢做家务,她觉得能将家里每个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事实上图远强在这个家里并非什么都不做,不过他不够细心,凡是经过他手的家务总要陈鸿雁重又处理一遍,与此同时还得被嫌弃,久而久之他就成了甩手掌柜。反正他不做家务,也有看不下去的人去做,干嘛非得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长久一来,图南就觉得图远强婚后没有做家务的习惯,实际有一部分责任得归给陈鸿雁。她平日里热衷于大包大揽,终究给图远强惯成了那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样子,如今再想让他由奢入俭,简直难于登天。
图南总劝她得适当放权,可陈鸿雁说话是最知道怎么伤人心的。
刚毕业那年,图南将自己大学四年的东西整理出来,挑拣出重要的一些提前寄回了家,离校时自己只拎着箱子就走了。
到家后她把自己二十四寸的行李箱推进卧室,还来不及打开,陈鸿雁就跟了进来。
陈鸿雁用近似警告的语气开着玩笑通知她:“家里我打扫得干干净净,你把自己的东西收好,可别把我们家弄乱了。”
图南闻言瞥陈鸿雁一眼,只见她微微笑着,还不忘嫌弃:“你瞧,你的东西占了多少地方,我那天打开床头柜,打算往里要放衣服,结果里面全塞满了你的毛绒娃娃。”
图南脑筋一转,快速算了一笔账。她的东西究竟占了多少地方?两只床头柜,一个衣柜,衣柜里还有三分之一的空间挂着图远强的西装和呢子大衣。其余她用来装书的箱子全都摆在了楼下的储藏室里。
仔细想想,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好几年,有这么些东西实在不能算作占地方。
图南从前总尝试着说服自己,陈鸿雁还是关心她这个女儿的。有些时候会不会是她太敏感了,所以将母亲对自己的好视作常态,却把她言语行为里的苛待放大无数倍埋藏在心底。
家里的立式书柜安装在图宁卧室,他趁着高考完那个暑假,把图远强原先装在里面的旧书都清理出去,全部换成自己新买的、来自各个出版社的大部头著作。
为什么图宁就可以对着家里的每一寸地方开疆拓土?是图南太敏感了吗?可她确实没有听陈鸿雁对图宁区分过类似“你的”和“我们家”这样的词。
自小时候起直到大学毕业,二十一岁的图南又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家。她当时差点脱口而出:“不用你操心,等我有了家,我会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走,到时候你们家就宽敞了。”
可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比现在更年轻的图南恨不得自己拥有一块神奇又万能的橡皮擦,她想离开的时候只需要轻轻一抹,所有的痕迹就能被尽数擦除,就像她从来都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那些人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又会作何感想呢?是他们逼走了她,可他们不会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只会找借口互相推诿。
至于图远强,图南对待他时态度明显不会那么摇摆不定。她清楚地知道图远强早都偏心偏到太平洋去了,爱与不爱的,她也不纠结。
毕竟作为女儿,她也不怎么爱自己的父亲。
如今图南又一次回到这个她也不知道能否称之为自己家的地方,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规规矩矩地按照陈鸿雁曾经强调过无数次的顺序摆放好行李。她穿着拖鞋走出卧室,一个人在客厅踱步。
茶几上摆着陈鸿雁提前洗好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