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悲伤的事实其实是,她喜欢上苏承骏了。

她没留神什么时候拨通了苏承骏的手机,听到苏承骏“喂?”了一声,他周围很安静。

梁爽一时不知所措:“我,我没有什么正事,我是想说……”她卡了个壳。

苏承骏:“什么?”

“我……算了。等你回来吧,回来再说。”

他似乎是笑了:“那你听我说。”

“嗯?”

“只是这么会儿没有见到你,就觉得很想你。忽然发现,我已经这么喜欢你了。”

梁爽握着手机,觉得耳朵和心脏,都在发烫。

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也别糟践真心,除此之外,怎么骗我都可以

梁爽觉得该有机会把自己的那点心事与苏承骏共享,她试图勇敢几分,又不知道这是否真的有必要。

哪怕不以长久计,这样的伴侣都是很好的,拎得清又合得来,她跟苏承骏在一起不需要勉强自己,她总是获得快乐。好像关系本身不是需要维持的东西,是她自己舒展了,每一件事都按自己的心意做了,关系就成了,这很奇妙。

苏承骏也看出了她近来的心事重重,临睡前把她圈在怀里,满足地轻戳梁爽的脸,依恋地问她:“怎么像有心事?”

梁爽垂下眼眸,踌躇道:“是有,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你说。”

他说:“那我该推你一把让你说出口,还是该什么都不问,让你再想想?”

梁爽抬眼看他,眼里都是笑。苏承骏平素是个会追根究底的人,他自有一套不拖泥带水的处事方式,但梁爽最喜欢他的地方是他的懂得与善良。

她伸手环住苏承骏:“也许我就快想明白了。”

苏承骏亲了亲她的头发:“那我等你。”

她已然明了苏承骏的诚意,或许他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该是一个好恋人,唯独到了梁爽这里,她怕所有人知道。她觉得自己荒唐,亦觉得对苏承骏不公。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没有说话。

苏承骏观察她一会儿,感觉自己捡了一只粘人兮兮又蔫头耷脑的小猫,终于没忍住笑了一声,食指轻轻蹭过梁爽的鼻子:“惯会装乖骗我。”

梁爽皱了皱鼻子,直勾勾瞧他:“自觉被骗了?”

“梁爽,”苏承骏捏着她的手揉了揉,“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也别糟践真心,除此之外,怎么骗我都可以。”

梁爽心中一震,苏承骏不是傻子,心里什么都清楚。她避开苏承骏的目光小声叨咕:“突然严肃干什么……”

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是徐迪的语音,找她要一份资料。苏承骏听了一耳朵,十分“昏庸”地表态:“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他就非得这时候要么?”

梁爽感叹:“可能,这就是甲方吧。”

她想了想突然凑到苏承骏跟前去:“哎,你说,如果徐迪知道我们有一腿,他会不会反过来舔我?”

苏承骏略略一抬眼:“那得看你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好家伙,梁爽沉默了。埋头给徐迪回消息去。

部门皆大欢喜迎来了一波老员工的涨薪,随之而来的是人力成本上升和蓑衣的焦灼。他首先把这份焦灼传递给了梁爽,提醒她该给手下打好鸡血,沟通做好承担更多工作的准备。这是企业颠扑不破的规律,薪资上涨总对应 KPI 的要求提高,否则公司运营时间越长,活儿没多,工资涨了,盈利表现反而下降。

眼下赶上下半年,正是拿第二年预算的时候,该扫尾的项目,该争取的来年预算,一个赛一个多。

梁爽跟着蓑衣到处跑客户,把自己转成一个小陀螺。手底下的人也几乎在满负荷运转。

在此当口蓑衣抛过来一个机会,说是从前认识的一个哥们给介绍了个生意,一有钱的女老板跟经常合作的公关公司谈崩了,在他们线下活动临近的时候。原因是这公关公司的对接人试图勾搭她儿子,估计没注意方式方法,踩中女老板的雷区。

这个桥段使梁爽听得有些心情微妙,这些话显然是从女老板的熟人那里传出来,自带立场,不了解情况的人也不好说。但她不怎么舒服,觉得这项目谁沾了都得有点瓜田李下。

“人家是有头有脸的人,为这种事也不会挑明。本来她这线下的发布体验会打算延期了,我刚好记得你们有相关业务,就问你们想不想试试。”蓑衣那朋友是这么说的。

梁爽猛然被砸了一个项目,尚有诸多疑惑之处:“有更详细的项目资料吗?我乍一听没法判断能不能做。接了做不好可就砸招牌。”

蓑衣找人要了资料来,跟她提前讲了几句,说这个珠宝品牌不可小觑,背后老板很有实力,不管能不能成,都希望梁爽能够以这个活动为契机,跟对方建立一点联系。梁爽接收到了蓑衣对这个客户的期待,并确定了客户来头不小,重要程度高加上时间又赶,她第一反应是担心出错,觉得事情应该不好做。还有一个客观原因是,真的肝不动了,部门有一个算一个,已经运转到 CPU 过热的程度。

她打开资料,总觉得“纪华珠宝”的名字非常眼熟,再翻到创始人那一页,倏然顿住。

林纪华……林董,裴雪舟的妈。

她第一反应就是逃避,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靳哥,我感觉这单没法做。”梁爽给蓑衣打电话,努力把自己的声音伪装得若无其事,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毫无私心。

“为啥?”蓑衣直接问。

梁爽求生欲爆棚,嘴巴比脑子反应快,一连串的原因已经抛了出去:“一个是客群不合适,我们对这个品类缺乏了解,即便做了,做出来的东西可能我觉得不错,但对这个品牌的受众来说就很 low,人瞧不上。第二是时间,发布会的日子很近,我们仓促去接,找不到好的供应商,容易出问题。”

蓑衣耐着性子听她说完:“我觉得你讲的这些都不是问题。你的东西是做给消费者看,不是行业报告。消费者对行业的了解很多也是被营销出来的,你要有多了解才敢对一个项目下手?有这个说不行的时间不如先把功课做掉,真的做了发现短时间吃不透那我也认,那是你能力有限没办法。而不是没了解就跟我说你做不了。”

梁爽无言以对,把话咽下去,静静听蓑衣的输出:“再者人有没有消费能力,跟品味没关系。你是不是颠倒了因果?目标客群是‘买得起’和‘能欣赏’的交集,这个‘能欣赏’里面至少有七成是‘我觉得我买了就代表我能欣赏’的。他们一年流水惊人,消费者不计其数,你以为都是拿了美院毕业证,能背得出设计理念的人去买吗?”

梁爽被兜头倒了一盆大道理,她承认蓑衣说的……也有几分成立。更主要的是,蓑衣从这个项目里看到了明年拿到他们更多合作的希望,不是随便试试的程度,是想把这作为一个敲门砖。那可是纪华珠宝,搞到这个大客户能有多少利润不说,哪怕只是小小地服务一次,将来公司业务简介的案例那一栏,能放上他们的 logo 都显得蓬荜生辉。

她知道这个机会如果能抓住该是很好,因此她更加烦恼。

蓑衣听出她毫无脾气,反而加大火力,一旦打仗就一定要胜利是他的人生法则:“关于你说的我们做出来的东西 low 不 low 的事,我们首要的是创意,物料、视觉的表达有专门的设计师去落地,留给你的是创意和把关。如果连这个眼光和自信都没有,为什么你要来做这个行业?你认为我们一起做过的项目、攒下的经验只给了你做很 low 的项目的底气吗?你是跟我做了这么久的广告还是唱了几年的乡村大舞台?这第一个点我不买账。”

梁爽:“……”

看吧,嘴巴比脑子快的坏处来了。我抛出去的不是好理由,她想。

梁爽默默听着,心一寸寸往下沉。这些道理或许都有几分道理,但她不能说出口的那个小小理由,是她不想面对林纪华,哪怕对方根本不知道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