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荷身后,府内的确人影来去匆匆,神幡招展之中,顾悬环瞥到院里的一个人,是顾云霁。
她穿着一身纯白的祭祀礼服,跪于阵法中心,似乎正在练习祈雨动作。
“娘,我只是……”顾悬环开口,想要解释自己回来并非添乱,阵法中的人闻言朝门口冷冷看了一眼,她看到了顾悬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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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得出那是经久未见的妹妹,顾云霁视线却只是微微划过,就像真正无情的神明一般掠过卑微的子民,神不会为任何东西停留。
被那样的眼神剜过,顾悬环只觉得有什么正在被从心底抽走,记忆中的姐姐不是这样的。
顾荷也不给她再回忆的时间,只将她又往门外推了推:“你走吧。”
不待她再开口,朱红大门又一次在她面前重重关上,砰地一声响,像是将她之前可笑的期待统统碾碎。顾悬环怔怔地看着摇晃的门环,一时无话。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白烟尘与楚括面面相觑,见师妹站在门前发呆,便上前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太往心里去,小时候不就知道伯母偏心你姐姐了?再说,许是现在真的很忙,而且我们又是突然拜访的,不然……”
她还没说完,忽见两颗滚圆泪珠沉沉砸落在地,顾悬环低着头,一声不吭。白烟尘慌了,弯下腰去看:“师妹……”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顾悬环哭。
顾悬环本不想哭的,可是刚在母亲那受了莫大的委屈,转眼师姐又这般温柔安慰,她控制不住心口的酸涩,便这样滚下了泪来。
为什么会这样?顾悬环再怎样对母亲敬重惧怕,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吃闭门羹。她本以为娘亲不在意她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可是今日一见,过去几年的暗自发奋、辛苦磨练似乎都成了毫无意义的笑料。
她还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变得更强,就能被母亲高看一眼……
眼眶又酸涩开来,顾悬环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手。
池柳托着一锭银子气呼呼地站在她身边,赌气道:“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不让你回家嘛,我们去住宝月城最好的客栈!”
……
十字街口的汇福楼就是宝月城最大的一家客栈,来时路上池柳看到了,此时便非要去那里住不可。
“一般的客栈床上有蜚蠊,我可不想住。”
“该省的时候我们自然会省,住店当然要住好的。”
“放心吧,我有的是钱。”
在他这般坚持和游说下,几人终于迈进了汇福楼的门槛。
“几位打尖还是住店?”小二热情招呼上来,眼看几人气度不凡,十分有眼色的端茶倒水。
池柳很少出门,见此情景觉得有趣,便兴趣盎然学那话本上人物,豪气道:“住店,四间上房!”
“等等!我们两间就够。”折腾了好一会儿,顾悬环也顾不得心酸了,忙拦住池柳对小二道,“劳烦您,只要两间。”
池柳似乎还有些不满,问:“那你不难过了?”
“多谢你惦记。”顾悬环摇摇头,又道:“本来应该我招待你们的,池公子,欠你的钱,我打欠条。”
这才几个钱,根本没必要还,池柳心里保准儿是这么想的,楚括如是猜测着。他很懂,自己上辈子也喜欢这样大手大脚地到处撒钱,更何况,若是好朋友借的钱,就更不好意思催着要了。
他原本以为池柳的选择会与自己一样,然而,高段位毕竟是高段位,池柳竟满口答应,还招呼小二道:“拿纸笔,我要签字画押!”
“来咯!”
池柳你至于吗?看着他熟练地撰写欠条,楚括无语凝噎。
池柳却将笔递给顾悬环,笑道:“师妹若是还不上,如此这般你便要一直欠我的了。”
“我会还的。”顾悬环保证。
池柳轻笑:“不急。”转而对小二道:“有什么好酒好菜,先上一些,我们吃了饭再去房间。”
这小子又在憋坏水儿,楚括似乎领略到了什么,他这样不停花钱,师妹拿什么还?
想通这一层,楚括只道池柳好一个花心大萝卜,吃着碗里看锅里,白烟尘和顾悬环,竟然都不想放过!
白烟尘,你成别人鱼塘里的鱼了,还不知道呢……
东风飘兮神灵雨
当然, 池柳这边的千层套路,白烟尘仍旧毫无所觉,她身上挂着几个行李,道:“我去收拾一下, 今晚先安顿下来。”
“我去帮你。”楚括闲来无事, 正好看够了池柳的小花招, 便也起身朝马车走去。然而刚到门口, 迎面却撞上一群人。
“让开!”兜头一声厉喝,那些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汇福楼。
中间的是个马尾高吊, 扎着红菱的女子,周围一圈像是她的近侍, 其后跟着的则是一群身穿红衣的男人。
别人不认识, 那些红衣舞男可是眼熟得紧,他们穿的是李千语追随者的装束!
难道……
“你就是李千语?”楚括看向那红菱女子。她脸型削尖, 看人用下巴,很有几分颐指气使的架势,这厢高傲得还未开口,身侧近侍先将剑一横, 直冲楚括而去,喝道:“大胆!哪来的刁民, 竟敢直呼祭司大名!”
“小心!”池柳惊叫, 雪亮的剑尖直指楚括脖颈, 再往前一寸便能见血!
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一阵咻咻之声, 长鞭笞挞而来, “啪”地一声竟将铁剑折断!断剑坠地,当啷作响, 震慑众人。红菱一甩,李千语回头看去,只见门外的马车旁是个身形卓然的女子,姿态随意,左手还掂着几个包袱,右手持一最普通不过的马鞭,怕是随手一挥,内力震断了铁剑。
白烟尘腿长,几步走来站到楚括身前,微微抬眉看向被众人簇拥的李千语:“什么好名字别人竟叫不得?祭司大名?现在还不是吧。”
“宵小之徒!”那近侍还待说什么,却被李千语抬手制止。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烟尘,其中燃起些许兴味:“你说得没错,现在还不是,但是祭司之位总会是我的。”
“啊啊!千语大人!”“说得好!”簇拥在后的拥趸们兴奋呼喝,看向李千语的目光满是钦羡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