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缨不以为意, 只拢了拢外袍:“未经允许,你擅自带男子出入师门, 为师还没怪罪呢。”
“他不一样。”白烟尘急急接口。
山顶风大,吹得人发丝缭乱,白烟尘轻轻拢了一拢,低头看向靠在自己肩头的人。
白缨见状不由挑眉, 第一次在自家徒儿眼中看出了些不一样的情愫。
“师尊,您说过。”白烟尘道, “如若以后我有了心仪的男子, 要带回来给你看看, 现在我带回来了, 您可不要为难他。”
“我说过这话吗?”醉心剑道的剑尊大人疑惑不似作假, 白烟尘长叹一口气, 露出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她这位师尊武学天赋极高, 就是太过随心所欲,对其他事情都糊里糊涂的。
她也知道白缨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对于白烟尘来说,将楚括介绍给自己的师尊却是十分重要的事。
“好了。”白烟尘语气像是哄着小孩子:“师尊你还是先去换好衣服,我可没舍得对楚括下重手,他一会儿就要醒了,万一不小心看到你这副打扮可怎么办?”
白烟尘伸手捋了捋楚括脸侧被风吹乱的头发,开口声音温存:“待他醒了,我会领着他一起再去向您问安,您也可以跟他说说话,多了解他一点。”
“尘儿。”白缨很不想打断徒儿此时的温情,但却不得不变得严肃,她早早等在这里也正是为了此事,“你先安排他去休息,我有事要对你说。”
“嗯?”白烟尘怔然看向一反常态的师尊,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姜婀皇命在前,她却选择先回蓬莱,为的自然不单是向师尊介绍楚括,只是,她本想先给楚括一个承诺,再去谈那些令人头疼的旧日恩怨……但他还没醒。
“好吧。”白烟尘应道。她将楚括安排在自己从前住的房间,让他好好躺在床上才离开。
原本以为师尊会叫她去议事堂,然而待见到白缨,却见师尊换上一身轻便短打,招呼她跟上自己的脚步。
“师尊,你要带我去哪?”白烟尘极力提气追随着白缨的脚步,听闻她的声音忽远忽近,飘渺传来:“有一处地方为师一直没有带你去看过,但现在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心头霎时震动,她不由扣紧指节,逼近真相前的激动与忐忑冲击着白烟尘的神经,一切秘密终于就要水落石出了!
师尊要讲什么?是封印地脉的力量?自己与燕氏的关系t?还是……金灵口中的血海深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白缨一路疾掠,直接闯入了玉螺山上飞流直下的水幕之中。
此地乃师门最高峰,是白缨闭关修炼的地方,白烟尘一开始还有些迟疑,但见流水平迸溅、泠泠作响,仿佛有一道急促的旋律催促她进入,而瀑布的另一面也似乎有什么正在吸引着她。
当下不再犹疑,分开水幕走了进去。
“这是……”
帘幕之外别有洞天,本以为应是个清冷苦寒之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花海,粉紫色的月见花漫山遍野,在风中轻晃。
师尊站在入口处,不再上前,只轻轻道:“从前我不许你接近此处,但现在时机已到,你可以随意观看了。”
白烟尘面露不解,白缨抬手,送出一丝灵力,转眼间,月见花像是呼应一般,自花心漂浮起无数光点,恍若夏日的萤火。
“这是你母亲生前种下的花,这里也是她生前最后待过的地方。”
“我的……母亲?”
“是的,前朝皇女燕箬桃,在即将即位之时遭好友姜婀背叛,先皇遇刺,其流亡在外,被逼至东海跳海自尽,后姜婀即位,将燕氏上下屠杀殆尽。”
白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平常,像是在讲话本上的故事,听在白烟尘耳中却如惊雷炸响,她的母亲是前朝皇女,还被人逼得自尽?
“然师祖算出燕氏气运未亡,派我去海里捞人。”白缨眼眸微动,回忆起当时情状,惋惜摇头道,“我救起你母亲时她确实没死,然身受重伤已然时日无多,不过……那时她已怀孕三月了。”
白烟尘向花海走去,所过之处惊起浮光,那小小光团似是对她格外亲近般,纷纷围拢上去,她伸手轻触,耳畔却回响着师尊刚刚的话语“看到她怀有身孕我才知道,所谓燕氏未尽的气运并不需要眼前温厚纯良的女人承担,而是,落在她腹中胎儿的身上。”
我吗?
“燕濯,是你真正的名字。”
指尖触到温暖的光点,心头随之一荡,光点消散,却仿佛有一道声音直接流入心中【濯儿,你来看母亲了。】
那些光点不断地亲吻上来,推着她朝深处走去,浮现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你,但是,应该是你第一次见我吧,看到你周围的花了吗?这是娘的故乡随处可见的小花。】
【暮春时节,山上开满了月见花,我会约上三五好友一起去踏春野猎,我箭法很准,不知道你会不会跟我一样?】
【我小时候身子骨弱,不能练习拳脚功夫,本是一件大好事,但女子六艺又怎能不学呢?天杀的,我最讨厌那些累人的活动了,不过我聪明,骑射学得很快,只是没力气罢了。】
白烟尘随着光点前行,本是心绪复杂,听到这却不由笑出来,仿佛已经看到比自己现在年龄还小的母亲,被逼无奈去练习骑马射箭的样子。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是这样话密的女子。
【停,是不是觉得我有点烦了?】那声音俏皮道【没办法,一个人在这太无聊了,我要跟你把未来几十年的天都聊完。】
【现在看看你左手边,是不是有一颗寒酸的树?】
白烟尘依言看去,果然有一颗歪歪斜斜的魔珠果树,上面莹黄色的小果一串串挂着,在风中轻摇。
【尝尝,我本来想把这里的树都砍掉,这样种花才好看,但是动手前我尝了一颗,于是改变主意了,如果你也喜欢的话,那你就跟我的口味也一样咯。】
恍惚中仿佛真的有一位年龄相仿的少女,就站在树前鼓动白烟尘吃果子。白烟尘眼底泛着酸,摘下一颗放入口中。
是甜的,甜得发腻。
“娘,我跟你口味好像有点不一样。”她喃喃说着,可旧日留下的光点却不会回应她。
再往里走,是简单的石床,被褥还原封不动地摊着,餐盘摆放在桌前,因着灵力维护,一切都只像是没来得及整理的昨日。
这是燕箬桃住过的地方,也是她生下白烟尘的地方。
床头摆有一对木雕,做工粗糙,像是人匆忙刻就。
【做了一对狸奴与你玩去,但你就算喜欢,我也不会再雕了,太累。】
白烟尘拿起两只木雕,小猫儿目光呆滞,看着其实连猫也不像,但她却握在手中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