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地砖上的微光,心下的思绪条理清晰。
其一,可汗表面如何云淡风轻,眼下这般作为,想来心中对他的忌惮并不少。
二来,南宋这位公主,是个有几分本事的女子。
雨声如幕,将人拉回眼下。
沈烈看着郑婉帷帽下若隐若现的双眸,胸膛莫名发闷。
他其实不想提及,他们的初见,并非那个有着寒光箭影的林中迟暮。
而是如今日一般,潮湿的,隔着一层帘的,难以言说的晦涩。
旁听郑婉的过往时,沈烈自知只是局外人。
她构塑自身路上的那么多瞬间,他未曾有过参与的契机。
他在她生命中的角色,只是千帆过尽后的聆听者。
但其实他也曾有过无动于衷的旁观时刻。
他明白自己从前种种皆有缘由,明白自己每一个决定都不必后悔,明白他再度回溯,也不过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他眼下,的确在无可避免地烦躁自己那时的冷漠。
尤其与郑婉共度那么多瞬间后,摸清她每声喘息的节奏后。
他才后知后觉,那天下雨,她其实很疼。
对话的空白被雨声反衬得很明显。
少女纤细的手指拨开帷幔,两人的对视变得无比清晰。
“沈烈,”她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看着他的双眼,笑了笑,道:“何必自省。”
郑婉往前一步,抬手覆在他胸膛前。
咚咚
她感受着掌心的悸动,不由得又往前一步,摘下帷帽,低额抵到他胸前,与他的心跳贴近到只剩咫尺。
鲜活的,为她在跳动的一颗心。
沉稳又清明。
“沈烈,”她阖了阖眸,轻轻道:“我的选择不多,但我的确有过选择的权力。”
“时至今日,我也并不后悔,因为我清楚我想走的路。回眸从前,我只觉自己每一步都走得漂亮。”
“此时此刻,能与你同行,”她牵住他垂下的手,“我无比开心。”
“所以,”她轻轻一叹,将他的手往自己脸边一合,“不必为我烦忧,不必避开我练剑,也不必为我回望从前。”
她曾以为不知者不清,但当真成为被偏爱的个体,沈烈的每一个细节,她其实都感知得很明显。
比方说,今日晨起,雨声中青年静视她的眼神。
比方说,自从雪夜看清她的自嘲,沈烈便未曾在她面前再挥过那把剑。
比方说,他每一次轻抚她长发的瞬间。
或许是他们当真太过了解彼此,所以每个举动的指向性都如同赤水迢迢,奔赴心头。
执伞的青年摩挲她柔软的侧脸,忽然地低身一吻。
伞面轻轻一颤,积蓄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滚落地面,溅起一阵清澈的水花。
“阿婉,我知道回眸旧事全无意义,也不想说感同身受的虚言,”吻轻轻分开,沈烈仍旧与她双额相抵,“但的确无法对你的往事无动于衷。”
“或许从前无可更改,但从今往后,前路漫漫,”伞下的一方干净空间里,他合在她耳后的手轻轻一握,承诺般置言,“总有我同你并肩。”
郑婉抬眸看了他一会儿,随即笑了。
她主动踮脚,在他唇上浅浅一咬,“走吧,我饿了。”
春日的雨不大安定,时大时小,两人走了一会儿,前一条街上还稀稀落落开了几家店,再拐几个弯后便都是个个紧闭,根本瞧不见半点人影。
郑婉心想今日这样的天,或许那豆浆小摊也懒得出摊,不过总之今日无事,出来转转也是好的。
正想着,雨汽中便传来一阵带着热气的清香,街口的大树下架着一个大大的帐子,帐中传出一股股热气,帐帘口是一个打扮干净整洁的妇人身影,年岁约莫五六十岁了,头巾将发丝束得很服帖,闲来无事,拿了本书攥在手里安静地看。
沈烈随口道:“既已饿了,在这里吃了再回去吧。”
郑婉瞧了一眼,帐子里倒的确无人,只是店主终究是在这里,便问了一句,“无碍吗?”
说话的功夫,那老妇人也察觉到了两人的靠近,便抬眸看了过来。
见是沈烈,便起了身,随口招呼了一句,“来了?”
郑婉下意识要按低帷帽,手却被沈烈一拦,他轻轻替她将帷帽摘了下来,随后拉着她收伞进了帐子,“无妨。”
沈烈选了个通风的位置落座,随手把伞立在角落里后,便过去端盛好的豆浆。
他大约是和店主有些熟络,两人没有太多话,只是简单搭了几句,老妇人便坐回了原处,看回放在一旁的那本书。
郑婉又看了一眼老妇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