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婉低眸,缓缓松开了袖下攥紧的手,抬指安静地拭去了额上冒出的一层汗。
可汗一时没有旁的动作,只一直冷眼瞧着她的脸色。
虽说转瞬即逝,但他仍瞥见了郑婉不受控制轻拧起来的眉心。
见此情景,他心下莫名起了一阵畅快,忍不住勾唇一笑,随即扬鞭一挥,驾得身下坐骑极速狂奔起来。
一骑开,万蹄奔。
尘土自一片纷杂声中腾起,逐渐遍布入猎场中。
正是深冬,猎林里一片冷冽,枯木间蛰伏的野兽听得喧嚣的动静,纷纷藏匿起身形。
紧密的队伍也逐渐分散开,各自奔向锁定的猎物。
可汗凭着性子跑了会儿马,直到四周人声渐消,才松了松缰绳。
待马身慢下来,他略收回神,懒洋洋地复去瞧坐在他马背前的郑婉。
猎场里的路未经人修葺过,一路都是颠簸着过来的,女子身娇体软的,本来在马上东颠西崴着就算不得好受,再加上身子里塞着那东西,想来是铁人也要磨掉三分脾性了。
思及此,他索性直接掰过郑婉的脸。
目光落下,他神色不由得一顿。
原想着郑婉倒的确是个有骨气的,一路行来竟是撑着半声也没吭,他便并未上心,只觉得折腾的力道还不够狠。
不想眼下这一会儿的功夫,再瞧见郑婉的脸色时,着实让他暗暗一惊。
唇际血色尽失,呼吸几近于无,已俨然是一幅生气被抽光了的模样。
也不知是她是从哪里借来的力气,此刻竟还能稳稳坐在马上。
可汗锁眉,紧盯着掌心的一张脸。
少女的神情仍是如平日里一般温和,长长的睫毛略一抬,默不作声地朝他看来。
明明是比兔子还温顺的神情,却使得他心下莫名烦躁起来。
该说是蠢,还是在她这掐一把就碎的身子里,当真生了一根叫人碾不碎,打不弯的硬骨。
他很清楚,即便是此刻只堪堪剩了这一口气,方才他若是不停,郑婉怕也绝不会主动向他低头求饶。
他冷冷盯着郑婉,缰绳扯在手里,又是狠狠一拽。
马嘶鸣一声,匆匆受痛停了蹄。
他冷着脸将郑婉往马下一扔,也不再管她死活,直接挥鞭而去。
跟了一路的护卫队迟疑片刻,随即也加快马身,跟在前方逐渐变小的身影后面,一路很快不见了踪影。
郑婉踉跄几步,稳住脚步,在一片扬起的尘雾中弯下身子,兀自安静修整了片刻。
待痛感恢复到能重新承受的范围,她才缓缓站直了身子。
天仍有些阴,空中只有稀稀落落几阵鹰过的痕迹,辨认方向略花了她一会儿功夫。
跑马声大都在很远的地方回荡,一会儿在耳边隐约放大,一会儿又渐渐消失。
个大的野物一早便被人竞相选中,躲都来不及,此刻是没什么能威胁到她的东西。
她垂眸看了看衣裙,有体内的东西阻着,身下的血流的很缓慢,离浸湿衣服还有段时间。
情况还算不错。
郑婉转身,双手合拢在身前,浅浅踩着落叶走了起来。
005三少主,有埋伏
天黑的很快,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半边天便已浸上了墨色。
郑婉走的越来越慢,最后心知自己所余力气不多,便索性弃了继续向前走的心思,扶着块枯木坐了下来。
时间顺着风声在指间掠过。
郑婉抬手理了理微乱的发,随后双手置于膝上,慢慢地,轻轻绻了起来。
林间落叶声起了又平,吹拂着在脚边滚过。
郑婉垂下眸,在风声隐约的侵袭下,渐渐察觉到一股诡异的宁静。
风声,松叶声,与缓缓盈舒在她体内的呼吸声。
偏偏少了一种声音。
因为那一种声音的缺少,周围显得异常安静。
几乎是死寂。
她似乎很久没有听到鸟兽挪动的掠声了。
心室内低频的震动逐渐清晰起来,郑婉脚下几不可察地一动,缓缓一退。
她忽地抬眸,直直望向眼前幽深的密林。
脚尖磋地,松针受力的沙沙声乘着风递出几步。
交换着信号一般,她听到暗处传来与她几不可察的呼吸声截然相左的深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