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沈烈,”她低声轻语,“我很爱你这件事,我还是记得很清楚。”
“因为这样的状态实在难得,所以难免兴奋,所以难免失智,”月色下的少女双眸似春日清湖,层层柳叶轻点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温和的颜色。
“沈烈,我难以启齿的,千转百回的,或许顾忌着不想让你知晓的心事,眼下我都想说给你听。”
是很难形容的状态。
仿佛一切界限烟消云散,所有的禁锢都微不足道。
简单的思考阻挡不了任何行为,她想做的所有事情,都失去了犹豫的原因。
层层叠叠的身份与算计中,仿佛忽然得见藏匿于最深处的锁链下的一颗心。
她今夜只是简单的郑婉。
沈烈仰头静静看她。
“那就都告诉我,阿婉。”
“酒宴上,我走神时,”郑婉呼吸间亦有酒液的醇香。
“在想文历帷既已降城,后路究竟该如何安排,在想那枚平安符是否已经跋山涉水递到了贺瞻手中,他又该如何筹谋,在想终有一日同他兵戎相见,我究竟又能有几分胜算。”
沈烈听着她絮絮叨叨,一字接着一字蹦出来,眸底原本微扬的笑意逐渐变浅,变淡,最终烟消云散。
青年神情显而易见地凉下来。
以为她这样郑重其事,在他身上抱着攥着不肯下来是要说什么情话。
结果就是想这些东西。
还不如不同他讲。
“沈烈,我在说话,”她微凉的手忽然捏了捏他的耳朵,“你怎么不专心?”
沈烈对上她微蹙的眉,眯了眯眼,语气不免有些冲,“谁想听你讲这些。”
郑婉后知后觉,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
一张脸自是英俊难及,此刻却压着一双眉,幽幽盯着她,颇有些不痛快。
她于是上手揉了揉他的脸,又小声笑起来,“怎么回事,你脸上的表情好奇怪。”
他这样清月般凉寂的一个人,任她乱揉着脸,也没什么阻止的动作,只是淡淡开口,“说完了?”
说完了可以开始睡觉了。
总归是不中听。
剩下的,明天早上再谈也是一样。
“没说完。”
郑婉摇头。
“然后。”
“我想到了你。”
她的手一顿,随即平平展开,合拢在他脸侧。
凉意蔓延。
“想到你之后的事情。”
郑婉垂了垂眼,“变得很没有条理,也很难概括。”
第123这算罚吗?
她的转变显而易见,沈烈安静下来,等她往下说。
“我想到早些时候的争吵,或许,是该说声对不起,毕竟我那时的确口不择言。但这么简单的几个字,我思来想去,发觉很难去规划一个合适的契机,也很难去组织一份明确的陈情。因为我甚至不确定当时的我为什么要做出那样会使双方两败俱伤,全无意义的行为。”她呼出一口气,声音莫名迷茫,“沈烈,然后我发现,看清自己这件事,对我来说居然变得很难。”
“于是我又开始想,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样子,我开始想,这样的转变是否与我该走的路背道而驰。”她直直盯着他的双眼,“我开始想,我是不是该害怕,该警觉,该及时叫停,毕竟至少我很清楚,这一切转变的罪魁祸首,怪病症结。”
沉默的空气蔓延。
沈烈神情不明。
她说的不该尽数以告知的思绪,的确并非虚言。
“但是,沈烈,”她复埋到他肩窝处,喃喃道:“我又很清楚,人并非可供摆布的物件,喜欢无法阻止,爱也无法叫停。我的一切转变,是好的,是坏的,但至少是鲜活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无论出于何种缘由,究其根本,也是我不可多得的经历。”
“无论如何,”她勾起他的手,十指交错,“我需要的,或许只是你会同我并肩。”
“剩下的,”郑婉蹭了蹭他,声音在他颈侧清清淡淡,但带着她所独有的温和力量,“给我一些时间,总会得以自洽。”
“阿婉,”沈烈静默半晌,托起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你愿意同我说这些,我很开心。”
“我所说过的话,我都会做到,但你若是心觉不安,我确认千万遍也无妨。”他从来是能直视着郑婉坦然说出心事的人。
“除此之外,”沈烈将她又往身前拉了几寸,眸光专注,青年眼底神色难得认真,“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其实他也并非成熟的人。
男女之事,他不过是同郑婉一般生疏。
他亦有不知该如何处理的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