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静静听着。
“凡繁羽军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分别驻守在不同地方,为避人耳目,行事方便,繁羽军向来穿衣统一,皆覆面具。你若入府,先不必急于探听消息,若是可行,不妨先自隐蔽处静候暗卫踪迹,若能制服一人,着其衣装,再于府中行事,或许也能方便些。”
“只是,”郑婉一顿,仔细叮嘱道:“他们武功太过高强,又各自出身大江南北,或许自有不同傍身之计,是很难对付的角色。若是不敌,趁势尚可,不要犹豫,直接脱身。他们有要务在身,大约不会追太远。”
沈烈一句一句听着,却是逐渐起了几分极淡的笑意。
郑婉正想着还有没有旁的要嘱咐的,抬头便见这人眉眼俱清,却像是不专心一般,笑得懒散。
她不由皱眉,起身走过去,“你好好听着。”
她话说的认真,沈烈却直接一低头,吻了她一下。
郑婉一噎,提醒他正经,“沈烈。”
影子一暗。
又是个吻落下来。
沈烈生得个子太高,吻她时总会弯腰。
这阵子行军不方便,过分的事做不了,他便总挑着没人的时候追着要接吻。
有闲心时还能装装委屈,俯身贴到她脖侧轻轻念叨,顶着张清如玉的脸,皱眉说这阵子好难熬,要么就是演也不演,回了帐就将她一步跟着一步地困到角落为所欲为。
不管什么手段,总之郑婉也是没什么法子,反正最后都只能由着他的性子,也就认命随他。
有时姿势持续太久,他懒得坚持,便直接将她抱起来继续。
不管站着坐着,只准支点都落在他身上,要喘口气也不肯将她放下来,只得潮红着一张脸倚在他肩窝处默默调整呼吸。
每每亲到一半,身下的东西就开始可怜兮兮地叫嚣,郑婉被硌得难受时,总有些分不清,这人到底是跟她过不去还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会儿他大约也知道郑婉没这个心情,倒没像前些日子一般不满足,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轻轻一印。
他索性保持着与她平齐的视线,“我都听清了,阿婉。”
郑婉仍是皱着眉,“总之,你要万事小心,还有...”她言辞略一闪烁,“今晚若是听到了什么,你不要冲动。”
沈烈看着她。
青年眼底眸光一闪,精准捕捉到了她的刻意略过:“听到什么?”
郑婉却不再答他,只是借势往前一步,双手交拢着抱住他,埋首在他耳侧,低声道:“总之我会在这里等你。”
···
夜幕深重,街上灯影也逐个歇下,重回一片宁静。
偶有打更人提锣拉长的声音回荡,忙碌了整日的街巷终于再不见人影,只有城中心处的一座府邸格格不入。
下了足价装点的文府,连瓦器都是有价无市的玲珑瓦,在灯火折射下,将半片天都折射成清幽幽的深色。
在白日里看着波光粼粼的屋檐,在夜间倒像是集聚在文府上空的踽踽鬼火,让人远远看上一眼,便莫名不寒而栗。
街边逐渐喧嚣而来的乱马蹄声中,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迎回了文府的两位主人。
书房一角,沈烈遥遥看着自行廊边缓缓走过的两人,垂眸瞥了一眼脚边被牢牢绑好的暗卫,随意一脚,将人踢到了书桌下。
青年清挺的影子慢条斯理拿起桌上清理干净的面具,覆在面上,身影一闪,再度消匿在夜里。
097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疯子。
文府占地极广,又独独吩咐人辟了一方小湖,中立一鼎湖心小亭,夏日里四面通风,是极好纳凉的所在。
近日春末夏初,天气一日日的也越发热起来了,雁门关外越过最后一座高山,时气便大有不同,关外夜间还需暖炭的光景,关内便已急着开始寻纳凉的法子了。
文历观自桌上拾起一把鱼食,倚在亭边,有一搭没一搭往里头丢,百无聊赖道:“一日日的,还真是越发没意思了。”
文历帷看了他一眼,起身将檀盒里的香拨了些出来点燃,不冷不热道:“方才你离得太近了,行了这一路,味道还未散尽。”
文历观闻言一顿,低头在衣襟上嗅了嗅,皱眉道:“还真是,那股子贱民味儿还真能藏。”
湖面几缕涟漪,倒影出两张格外相似的脸,两人衣冠整洁温贵,模样都称得上和朗清俊,只一人眼略微狭长些,多了些轻佻气,一人的眉眼则更略微下压,看起来更有几分深沉的模样。
文历帷坐回原处,“差不多得了,本身就没什么乐子可看。”
“也对,都半死不活的,压根没半点意思,”灯影照着水中的锦鲤争先抢食,激起一波一波浪花拍在亭边石碶上,文历观索性把手里的食一并扔了,懒懒在塌边躺下来,看着月色长叹了一声。
安静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晃着腿,冷不丁开口道:“不过,哥,我弄这些,也是想起来了从前那回,你不记得了?那天我才是看得最尽兴的一回,可惜如今再找多少人,也都没那时候的感觉了。”
文历帷闻言,看他一眼,“你说送去前凉的那位?”
“可不是,”文历观啧啧有味地回味道:“那崽子那天晚上被扔进狼堆里的时候,我看她脚都跑烂了,实实挨了那么几口,愣是没吭声。瞧着弱不禁风的,竟真能捅死几只。”
月色惨白,轮廓清明,他盯着一角月色,慢悠悠啧了一声,“想那日她抓的满墙上都是血,真是跟疯子没个两样。现在再找的贱民,哪还有她身上那股子狠劲了,直接躺在地上挨啃,有什么劲。”
文历帷也陷入回忆般,迟迟没说话,许久,他淡淡道:“原想着她那么能折腾的一个人,说不准还能撑上一阵子,看来前凉那个可汗的确是个疯子,没几日就给弄死了。”
“可惜了,”文历观长长叹了口气,“要我说,那些人还是太蠢,哪懂她身上的那些乐子。”
“行了,”文历帷挪开眼,一脸平静地开口,“总归是旧事,不必提了。”
“要不是那个姓贺的,”文历观却仍是有些不平,蹭地坐起身,眼睛越发一眯,恨恨道:“还能由着她被送去前凉?”
关于郑婉的记忆,其实直到如今,都分外鲜明。
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