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还穿着慕家准备的崭新羊绒睡衣,质地柔软得不可思议,但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仿佛这样能抵御心底涌上的那股……陌生的酸涩。
慕昭月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驱散那不该有的念头。
“羡慕?呵……慕昭月,你真是贱骨头!”
她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她们施舍给那个冒牌货的,本该是你的!是她们抛弃了你!是她们让你在泥泞里挣扎了二十年!”
她猛地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得她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需要这刺骨的寒意,来冷却心底那点不该有的、名为“渴望”的火星。
回忆,在寒风中翻涌:
东欧的生活,肮脏的、弥漫着劣质烟草和呕吐物气味的后厨,堆积如山的油腻餐盘,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冻得她手指通红开裂。
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她曾像野狗一样和真正的野狗撕打,手臂上至今留着一道狰狞的疤。
在混乱的街头,她必须比任何人都警觉,学会察言观色,学会伪装顺从,学会在夹缝中求取一线生机。
她目睹过最肮脏的交易,经历过最暴戾的恶意,为了活下去,她必须变得比那些施暴者更聪明、更狠心。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被夺走一切的是她?
为什么在深渊里挣扎求生的是她?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她?
刻骨的怨恨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这怨恨是她支撑至今的动力,是她复仇的燃料。
然而,那杯牛奶倾覆时,她们对假货下意识的紧张和保护,像一根尖锐的刺,扎破了她坚固的怨恨外壳。
那瞬间的反应,无关血缘真假,是纯粹的、她二十年来从未得到过的、来自“家人”的在意。
这短暂的一幕,在她心心里起了异样的情绪。
那份被抛弃、被遗忘、在绝望中独自沉浮的痛苦,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也许……也许她们并非完全冷血?也许……她也可以?
一个大胆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和软弱的念头悄然滋生:与其立刻报复那个鸠占鹊巢的假货,不如……先试试看?试试看能不能……抓住那份她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对亲情的渴望在怨恨的缝隙里疯狂生长,暂时盖过了直接毁灭慕晚的冲动。
她想,也许可以……主动一点?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步?
不对!她不能动摇!绝对不能!
她猛地关上窗,隔绝了寒风,也试图隔绝那不合时宜的软弱。
月光透过玻璃,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腾着痛苦、挣扎,以及对那份刚刚萌芽的、名为“尝试”的微弱希望的不确定。
最终沉淀下来的,除了冰冷的恨意,还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决心。
慕晚。
那个鸠占鹊巢的假货。
是她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包括那份……她从未得到过的、被家人珍视的感觉。
“等着吧。”
慕昭月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无声地宣告,“我会让你把一切都吐出来,我会让你尝尝,被所有人抛弃、在泥泞里打滚的滋味!但在那之前……让我看看,这个所谓的家、所谓的亲人到底值不值得我放弃最后一点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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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餐厅的气氛对比昨天依旧微妙。
慕昭月已经坐在昨天的位置上,低着头,小口喝着白粥。
她换了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椅子里。
慕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心底深处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眼前慕昭月这副脆弱又紧绷的模样,让慕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慕昭月的故事。
昨晚她为了更有效地实施计划,特意向系统调阅了关于慕昭月过去的详细资料,盘算着要不要做出揭人伤疤这种出生行为,好激怒对方。
可当那些记录着挣扎求生的冰冷文字涌入脑海,即便只是粗略浏览,其承载的沉重与绝望就已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冲击……
一丝不合时宜的、几乎让她唾弃自己的心疼悄然滑过。但很快,这份软弱被回家的渴望狠狠碾碎。
“不行!心疼她,谁心疼我回不了家?”
慕晚狠狠掐了下自己掌心,疼痛让她重新硬起心肠。
“对不起了慕昭月,为了回家,这个恶人我当定了!”
而慕昭月的眼神比昨天更冷,直直刺过来,她握着勺子的手猛地收紧。
就在这时,佣人端着一杯热牛奶,轻轻放在慕昭月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