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儿。”梁乐指指检查单上的签名。

谢芝桃看过去,还是不解:一个挺正常的名字。

“小苏医生这名字倒是好听。”她?温和笑着说。

她?对苏煜,有种天然的好感。

“你再看这个。”梁乐把自己手机递给她?,手机上显示着一张照片,是一张海报的背面,龙飞凤舞签着一行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下面是签名:陆回舟。

“这是……他送你的?”眼睛在?“陆回舟”三字上顿了顿,谢芝桃看向梁乐。

“嗯。怕搬家弄丢,拍了张照。”

梁乐说着,把检查单和手机摆在?一起:“芝桃姐,你不觉得很像吗?”

尤其那?个“陆”字旁边,还有一个写?错被划掉的草字头。

和苏煜签名上的草字头,宛如一个模子刻印。

谢芝桃是画家,她?很敏锐,她?知道?除非刻意仿写?,否则不同的人写?的字再怎么像,还是会有细微的差别,而?同一个人写?的,即使是不同的字,放在?一起,也会气韵相通。

她?端详着两幅字,良久,抬起头来:“乐乐,你是不是觉得,苏医生像他?”

“我?知道?这有点儿匪夷所思。”梁乐沉闷答。

虽然另一个人有几乎一样的脸,但的确,苏煜给他的感觉,却更像当年的陆回舟。

“那?就,珍惜好了。”谢芝桃低声说。

珍惜?梁乐攥了下宽大的手掌:“大男人,珍什么惜。”

他说着,却收回手机,把检查单叠好,妥帖装回口袋里?。

谢芝桃笑了笑。梁乐不由?看向她?:“芝桃姐,你当初,是不是喜欢他啊?”

梁乐想到谢芝桃画的那?两双眼睛。

谢芝桃顿了下,对上梁乐似后悔冒犯她?的眼神,不躲不藏,大方笑笑:“一把年纪了,还好奇这个?”

“是喜欢,可能?也不是喜欢。”她?又说。

“什么[是又不是]?”梁乐满头雾水。

“我?和你一样。”谢芝桃微笑看向他,“你应该明白,我?们那?时候,不只是病被看见。”

不只是病被看见?艺术家的话,梁乐听不大明白。“那?是什么被看见?”

“是人。是我?们的灵魂被看见,被抚慰。”是另一种,被爱。

艹,艺术家真矫情?。梁乐攥紧手指,一大把年纪了,竟心里?一酸。

谢芝桃眼里?却流露出一分释然。

她?放下了围巾,踩下油门,把车缓缓开?上停车场的陡坡,从暗昧的地下开?到阳光普照、一片坦途的地面上:“加油啊,乐乐,我?们是他们拯救的,宝贵的生命。”

“他们?”梁乐皱眉。

“他们。”谢芝桃笑笑,想到多?年前,和朗书雪对谈的那?个下午。

“你相信一体两面吗,谢小姐?”

“我?们好像喜欢上了同一个人的不同面。”

而?她?,现在?好像同时看到了那?两面。

彼此相称,又相依偎的,幸福的两面。

郎老师,你看到了吗,请你也一定要幸福啊……

*

“怎么来这里?,太高雅了,我?欣赏不来,我?想在?家看电影,阿嚏!”苏煜说着,打了个喷嚏。

因为是高雅的音乐会,他见人人都西装革履,只有自己穿着件臃肿的羽绒服,很不尊重演出的样子,于是坚持要把羽绒服脱掉。

陆回舟拗不过他,把羽绒服盖到他腿上,不顾旁人视线,握住他有些凉的手:“看一场就回去,有惊喜。”

“什么惊喜?”苏煜问。

陆回舟不说话,“嘘”了一声,示意他看台上。

观众席上方的灯暗下,舞台幕布拉开?,台上,一支大型交响乐乐团已?经就位。

大小提琴,圆号长号,双簧单簧,还有,苏煜被陆回舟握在?掌心的手忽然紧了下,还有居中站在?C位的长笛。

坐席离舞台不远,苏煜视力又很好,他一眼看清,C位年轻男子的面目。

温和隽雅,白肤黑发,气色康健。

“是朗”苏煜看向陆回舟,刚出声,又住口。

陆回舟递给他节目单,单上第?一个节目,写?着“莫扎特G大调第?一长笛协奏曲,长笛:朗斯年”。

苏煜安静下来,耐心等着演奏开?始,演奏开?始了,又耐心等着长笛独奏。

明亮澹雅的长笛声终于响起,他无声弯了弯眼睛,专注看着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