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煜像被磁石吸引的金属,不自觉走向它,心里一痛:“怎么糟蹋成这样??!”

琴是绝世好琴,就是积了不少灰,护板有点儿斑驳,琴头的调音钮有些松动,毛病不是大毛病,但在苏煜眼里实在暴殄天物?。

“这哪儿来的?”刚走出洗手间?的石峥嵘也奇怪。

“哪来?这不是你老师的吗?在储藏间?放的快受潮了,前天家政过来,我让他们给?取出来了,等天晴了晒晒。”师母说。

石峥嵘微怔,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么回事,老师的遗物?里是有这么把琴,而且老师去买时他还跟着一块儿呢。

他就是有种别扭感,好像这段记忆是谁后来塞他脑子里一样?。

苏煜也怔怔的,询问?石峥嵘:“是您哪个老师的?”

“还能哪个老师,当然是你师祖的。”

石峥嵘说着,看?了眼吉他,也皱皱眉:怎么这么些年完全把这琴忘了,苏煜说得对,瞧这灰厚的……

苏煜已经蹲下来,看?看?琴桥,试试琴弦,又去检查琴头上的调音扭。

石峥嵘跟妻子对视一眼,有了主意:“你拿走吧。”

“啊?”苏煜傻愣愣抬头看?向他。

“我们又不玩这个,你拿去看?看?还能不能用,琴是好琴,我跟你师祖一块儿去买的,是镇店之宝,人家老板还不愿意卖呢。”

石峥嵘说着,眉头不觉又皱起来,伴随着琴,他发现脑子里有更多似乎因为久远而被他遗忘的记忆,比如,老师竟然会?弹琴……

怎么回事,他这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怎么有好多事忘了个干净,今天忽然想起来了?

“您跟师祖一块买的?”苏煜问?。

“是。他好像是要送人的,不知道怎么没?送出去。”石峥嵘想着,忽然把琴拿起来,上上下下,翻来覆去看?。

“怎么了?”苏煜护着琴,生?怕让他给?摔了。

“字儿。”石峥嵘念叨着,眼睛一亮,“找到了。”

在琴底,极不显眼的地方,果然刻着两个俊逸的字。

苏煜凑过来,和石峥嵘一起看?去。

那两个字是:回音。

*

“您过来了?”1998年的琴行,老板正招呼带着一身寒气进店的陆回舟。

“我的琴好了?”陆回舟问?。

“好了,好了,您稍候。”老板转身去后面的仓库,亲自取出一只黑色的琴盒,拉开拉链,轻手轻脚取出把簇新闪耀的吉他,“您瞧瞧,字刻在这儿,您留下的字迹特?别好看?,我们师傅自作主张,就用了您的字。”

陆回舟接过琴,翻到琴底,扫向那两个字。

眼神有一瞬温柔。

“您看?怎么样??”老板客气问?。

“可以。”陆回舟言简意赅,把琴放回琴盒。

骨节分明的手,和艺术品般华丽的吉他相得益彰。

不过老板知道,这双手肯定是不会?弹吉他的,单看?他刻的这两个字就知道:外行。

吉他可是不能有回音的,有回音,那说明手艺没?到家,琴没?调教好。

这话那天老板就想说,但琴都卖了,刻什么是人家的自由?,何况这位客人沉默寡言、气场挺强,他没?好吭声。

当时都没?吭声,现在刻都刻好了,老板就更不会?吭声。

“您是送礼物?吧,需要选背带和琴包吗?我们有品牌原装的,也有进口手工全皮的,对方喜欢什么风格?”老板殷切问?。

看?这位清贵的气质,和方才那眼神,老板觉得八成能再?赚一笔。

他料对了,沉默寡言的客人扫过他那些配件,全然没?看?价格就开口:“选一套最?舒服轻便的。”

*

“还有配件,不知道用不用得上。”2025年,师母滚动轮椅,绕到沙发一头,拉出琴盒,从里面拿出一条黑色的背带,“原本质量应该挺好,就是放久了。”

确实放久了,原本应当极好的皮质,经受时间?洗礼,失去光泽,有些发硬。

苏煜看?了眼背带,目光又转回吉他,手指攥了攥,“送给?谁,师祖有说吗?”他问?向石峥嵘。

“没?有。”石峥嵘摇头,他曾以为老师是送给?梁乐的,但梁乐出院,老师并?没?送他这个。

“不管是谁,这么多年,也送不出去了,你放心拿去。”他有些感慨,把琴盒提起来,要让苏煜把吉他装走。

可是苏煜紧了紧手里的吉他,又放下:“我不要。”

“怎么了?”石峥嵘纳闷。刚才还跟饿狼看?见肉似的呢。

“是师祖的东西,”苏煜说,“万一他还要呢,应该归他处置。”

“……你师祖在天上呢,怎么处置?”

石峥嵘看?一眼正经严肃的弟子,忽然伸手,摸向他脑门:“又发烧呢吧你?”

摸完他顿了顿,皱着眉,转身去拿体?温计:臭小子,还真有点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