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卖光所有首饰衣服,去借钱去打工又如何?你真以为我稀罕那些身外之物,没了四轮车我就没脚出门了吗?”

蒋慈觉得再也没法跟他沟通,油盐不进的复古老人。

“蒋慈,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蒋二爷,你才是要气死我!”

两父女仿若仇人见面,双双激得面红耳赤。蒋慈连糖水都没吃,无视蒋兴在自己身后吼着“你有本事从明天开始不要花我的钱”,甩了书房的门快步走回自己房间。

她气愤踢掉脚上拖鞋,两只白色鞋子无辜甩出弧线跌落,见证蒋慈愤懑仰躺到床上,胸口起伏怒火。

整天只知道嫁人嫁人,听话听话,她是狗吗,是他蒋兴豢养的宠物,是堂口马仔还是泊车小弟?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

过往人生寂寥苦闷,唯有重复不断的温习,读书,做题,考试,参加各种听上去无聊透顶的比赛。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名列前茅的虚荣心往往稍纵即逝,只够满足一时三刻,随后又要战战兢兢埋头苦干,总怕有后来者狂妄居上。

她不过是想蒋兴开心骄傲罢了。自以为这些年的乖巧温顺足够感动这副老骨头,从此给她选择自由,看来是自己过分天真了。

蒋慈想起第一次抽烟那天。15岁的夏日热得浑身冒汗,她走进那间士多,买了一包万宝路与一盒火柴。烟雾呛得咳出眼泪,被士多店老板娘嘲笑许久。

“学生妹,看你斯斯文文的,这么无聊来学人抽烟?”

老板娘亲自示范,教她如何将烟咽下喉间,吸进肺里,再舒缓吐出。

“就是无聊,所以才要抽烟。”

这样任人摆布的一生,难道不是无聊透顶吗。

父女之间为各种抉择争执过多少次,蒋慈自己数也数不清了。每每吵得你死我活,蒋兴都会大条道理告诫她不要无病呻吟,不要不识好歹。

她是蒋慈,是蒋兴女儿,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多少人盼也盼不来。总有人比她早吃几十年饭,识得人生咸淡。

她又懂得什么?

蒋慈心里讪笑。现在甚至为了掌控她,连学费也不愿帮她缴纳,拿这点钱来威胁她,未免把她看小了。

真是父不知女,女不知父。

物极必反,触底反弹。她有多大的耐性去忍受无聊刻板言听计从,现在就能有多大的执拗为自己所想拼命争取。

蒋慈从柔软床榻坐起身,顺手解开马尾,准备泡个澡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起身走去捡回拖鞋的时候,视线落到台灯下那个透明盒子。

她定定然看着那把机车钥匙。

千金小姐,康庄大道你不走,约定俗成你不守。任性的代价,你能否支付得起?

能。

我一定能。

△△△

那日争执得太大声,连楼下佣人事后都旁敲侧击暗示蒋慈,两父女哪有隔夜仇,主动给二爷道歉好下台。蒋兴已经连续几日都没回家,蒋慈反而觉得这样最好不过。

她从来不过问蒋兴在外的一切。两父女保持距离,免得一言不合又在家里搭台唱戏,演一出你死我活。

只是不知为何,何靖也忙得没了踪影。那夜缠绵之后,第二天他送蒋慈回家,把机车备用钥匙留给她。

“你还在家住,车子先放我那边,哪天你想玩车就过来骑走。再过两个月等你上大学了,它就任你处置。”

何靖告诉蒋慈地址,她点了头,没有拒绝何靖提议。

他确实是个体贴男友,深情浪漫,事事以女友为先。声音低沉温柔,在蒋慈耳边轻轻示爱,似薄弱电流掠过鼓膜,心头酥软。

这种古惑仔,果然很蛊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他灌的迷魂汤,才会得了这番甜蜜的相思病。

“这款是最新出的口味啊”

蒋慈从脑里回神。会考成绩出来之前,她有足够多的空闲时间。不想江叔啰嗦跟随,一早吃完早餐便换了简单的灰衬衫白裤子,偷溜出门,约陈思敏到戏院看电影。

此刻陈思敏拉着她的手臂,兴奋朝街边透明橱窗的一副雪糕海报指去。

“阿慈,不如我们试试啦。”

“这款一看就好甜,我不是很想吃。你去买吧,我在这里等你。”

陈思敏点头,推开门便进了雪糕店。蒋慈站在路边,感受骄阳似火烘得全岛热浪逼人。她随手挽起长发,用发带扎起马尾。

一台白色小车从路尾匀速驶至蒋慈左前方停下。她扫了眼车身,灰尘仆仆,车轮黏着干涸许久的点点泥渍。

后门打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下车。他一身黑衣,深色皮肤绷在紧身T恤下粗犷结实。头发硬短,鼻梁粗直,眉睫过分浓黑。

好像是个中东人。但又有几分华人轮廓,说不定是个混血儿。

反正与自己无关。

蒋慈蹙眉,转头移开视线,没有打算继续留意。下一秒,她的腰间突然被坚硬物件抵住,还未反应过来浓烈汗味从腰脊贴上鼻息。

“蒋小姐,我想邀你游车河。”

标准广东话,在这个仲夏时节仿似一桶冰水兜头淋至脚底。

蒋慈浑身紧绷。心脏从胸腔跳到喉间,颤抖开口,“你是谁?”

枪口用力往前摁进蒋慈腰间,压得生疼,“你识趣点上车,我可以让你少受罪。”

手枪挡得严实,男人整个前胸贴在蒋慈纤薄后上,威胁声音自肩侧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