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就是与弥敦道交错的山东街旁小巷,推开侧门,穿过通道。街巷残旧路灯从高处抛下一束暧昧不明的光,夜风躁动闷热,送来糅进尼古丁里的幽幽馥郁。

左前方白色裙摆,玫瑰香气主人。

纤细指间一根已经点燃的大卫杜夫。火光凑近红唇,微微叼住滤嘴的唇形性感得像在赠吻。吸气,吐烟,没有半分多余,全是万种风情。

突然的脚步引来蒋慈抬头。

原来是那个差点表演火烧她老爸眉毛的男人。倾覆在地的影子又长又宽,本港难得一见的“高人”。昏黄灯光簌簌抖落,似碎金箔洒满他极短的发,五官英俊有型,不受明暗限制。

居然还有对桃花眼,眼尾开阔,眉弓上挑,又在愣神盯着自己。

蒋慈移开视线。场内摆明没有禁烟,淡白雾缭绕得消防车随时准备出警。今晚她保持假笑太久,嘴角都僵了,不得不出来抽烟透口气。

没想到会被撞见。

她什么话都没说,周身冷淡让何靖知道必须与她保持距离。他往右边走去,夹着烟深吐口气。方才那段精湛的马戏表演被她全部看在眼内,丢脸得连搭话的资格都没有。

悄悄侧头把目光放在她发顶,又顺着发丝滑落圆润精巧的肩。

蒋慈保持沉默。她对古惑仔没有兴趣,虽然眼前这个也算靓仔,可惜眼笨手拙,反应迟钝。

如果不是够蠢,也不会好好的人不做,去做古惑仔。

烟熄灯未灭。何靖见她将烟蒂碾在斑驳的水泥墙面,半秒眼神都未在自己身上停留,裙摆很快消失在通道内。

闹哄哄的寿宴结束,张永强酩酊半醉,被倪少翔邀往大富豪夜总会续摊。两人步伐虚浮,搂紧对方的肩膀后腰。清醒时尊卑分明,喝多了便是难兄难弟。

包厢内洋酒雪茄,大麻香烟,气味迭荡在各种嬉笑吼叫里。倪少翔两腿岔开挨进黑色皮沙发深处,左手箍着一个裙身短薄丰臀肤白的红唇美人。

“阿靖,是不是不中意美媛这款啊?嫌年纪太大的话,我换个学生妹给你?”

何靖挡开旁边美媛即将摸上他胸口的手,“倪少太客气了,我什么都玩,就是不太喜欢玩小姐。”

他面无表情拒绝了美媛的娇嗔,冷声交代,“你今晚斟酒就行了。”

“倪少,你还不知道吗,阿靖是个和尚来的!”张永强笑出声,拍了拍旁边小姐白花花的大腿,“古惑仔难道不用守贞操吗?”

屋内哄堂大笑。

“不是吧,靠拳头泄火啊?”倪少翔松开女人的腰,拿起玻璃酒杯,“阿靖,女人嘛,你玩不玩我无所谓。但是你现在跟着阿强就等于跟着我,不搞女人可以,不帮我做事不行。”

倪少翔弯腰向前,眼里全是被酒气色欲熏出的狠劲。他一早就知道何靖有本事,年纪不大心性沉稳,跟着张永强纯属浪费。更何况他就是看中何靖身上那股劲,做事大胆又重感情。

这种人,太好利用了。

张永强还未醉死,隔着两个人都感觉出倪少翔语气不爽,“阿靖,倪少看得起你是你三生有幸,还不赶紧给倪少敬酒?”

他朝何靖送了道眼风。

何靖拿起离自己最近的那瓶人头马,拧开瓶盖往杯里毫不矫情斟满大半,琥珀色酒液旋转晃荡。他朝倪少翔倾杯示意,“多谢倪少看得起我,社团规矩做小的唯大佬马首是瞻。这一杯我敬你,有事你尽管吩咐”

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阿靖搞女人不行,但酒量劲过李白啊。”

“强哥,你偷偷去上了夜校啊?连李白都知道!”

“何止李白,金瓶梅三姐妹夜夜与我在梦里幽会啊”

“看不出你是新义西门庆”

“哈哈”

插科打诨满嘴胡话是古惑仔必杀技之一。原因无他,这群赤膊巡街见到警察怕过见鬼的人,素质水平本就不被期待。他们受的是烂仔教育,结业证书就是自己的墓志铭。

倪少翔收起狠辣神情,换上谈正事的口吻,“再过一个月,我有批货从泰国过来,纯度高到离谱,劲过现在市面上所有4号仔。什么南美北美那些散装货通通靠边,到时候全港都要跪求我给货。但这次,我需要点生面孔。”

“阿靖,这次你帮我去做脚,怎样?”

一杯人头马下肚,何靖面色如常。入了洪门,就是在一本万利和终身监禁的两极来回走高空钢丝,胆大撑死胆小饿死。不,不是,这是大佬拿的剧本。马仔只能听圣旨办事,蹲最久的监狱,赚最少的钱。

想出人头地做话事人?一将功成万骨枯,看看自己有没有九条命咯。

“倪少吩咐,我当然照做。”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靖不是顽石一块。尽管看不上倪少翔,但自己也不是什么下海雏妓非得吊高价格来卖。

“好,到时候我会交代你,做成这一单,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说罢举起酒杯,众人同饮。

“我迟点还打算从俄罗斯入一批军火回来。”倪少翔吸了口雪茄,朝张永强挑眉,“有没有兴趣?”

“军火?是蒋二爷那边的货吗?”张永强不解。

“嘁”倪少翔轻嗤,“新义还轮不到蒋二安排我做事。他年纪大了,又只有一个女儿,还能成什么气候?现在让他拿枪都不知道会不会手震。”

张永强讪笑,“蒋二爷身边那个廖胜,怎么说都算半个儿子,可能日后交到他手上也不一定。”

“廖胜跟了他十几年,蒋兴连肉渣都没分过给他,算什么半个儿子?无父无母又知根知底,用起来顺手罢了。”倪少翔语气轻蔑。

“倪少,万一人家养来做女婿呢?”倪少翔马仔笑得大声。

“叼”倪少翔掸了烟灰,“那不如我做他女婿?蒋二眼高于顶,看得上谁?这种老骨头临老了就想洗白上岸,枪他是玩不了多久的了,要玩也是我们这些后生来玩。”

“总之倪少有本事,我们舍命陪君子。”

屋内烟雾缭绕,女人娇笑扭捏。众人醺醉,无人能辨何靖脸上的少许落寞。

想起今晚那双冷眼,明明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似受虐般心甘情愿被她吸引。裙摆下纤细白嫩的腿,叼烟时微微上翘的唇。想到此处,血液从四肢流窜至下腹,顿感脊背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