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张永强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保持沉默的倪少翔。他轻舔紧抿得略微干燥的唇,“倪少,阿靖不是那种人。”
“那种人?”倪少翔扬起下巴,笑容似黑白无常勾魂索魄,“那种是哪种?连我的货都敢劫,我看他是不想做人了!”
何武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倪少翔说的每一个字。他准备开口却被平头扯住手腕,暗示他闭嘴。
张永强用力摩挲手指,指节绷得发白,“倪少,阿靖跟了我五年,我相信他。他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没有把货送到。”
“人心隔肚皮,你拿什么保证他不是,拿你的命吗?” ? 倪少翔一脚踢向红木茶几,几脚擦过瓷砖响起刺耳声音,茶水倾泄在地。
“2000万,你以为是200块啊?他一个能打五个,枪法比你还准,能遇到什么事?”倪少翔眼眶发红,犹如一头渴望撕碎猎物喉管的雄狮,“等我把他找出来,我要你张永强一刀一刀把他切了喂鲨鱼。”
凶恶眼神从低头不语的张永强身上扫过平头跟何武,再落到旁边站着不敢多嘴的马仔。倪少发威,全员缄默。连呼吸都要控制音量的气氛,人人各怀心事。
突然手提电话响起。马仔恭敬递上,倪少翔接通放在耳边。
“倪少,刚刚收到风,今晚码头警察抓走了人。船那边没事,是脚被抓了。警察没截到货。”
“你确定?”
“倪少,我确定。”对方显然习惯周旋于各界关系,毕恭毕敬客气到家。
倪少翔脸色放缓,“警察那边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只有一把枪,这个问题不大。让他咬死是自己非法持有的就行,不会对我们造成不利。”
利字当头,律师比雇主更先一步想好对策。
倪少翔沉默几秒,骤然改变心意,语气少了三分冷多了五分奸, ? “你今晚就去O记探探情况,让他别认那把枪。好好教他说话,敢把我捅出来我要他冚家富贵。”
“是的,倪少。”
“看来是太久没有升堂立规矩了,给个机会他帮我做脚都能做到进警署喝茶。” ? 倪少翔抛开手提电话,“这次谁求情我都不会给面子,你们跟他做兄弟的,自己看着办。”
△△△
1990年10月26日,下午5点。
“思敏,我今晚有事,你帮我去补习班请个假。”
“怎么不去?”
陈思敏关掉水龙头,转头见蒋慈换上粉色紧身高领毛衣从隔间推门而出。丰乳纤腰曲线分明,靓丽得陈思敏忘了自己原本想问什么。
蒋慈对着镜子轻拨头发,“今晚有事。”
“阿慈,你是不是病了?”
“你说什么啊?”
“你看你自己。”陈思敏搂住蒋慈肩膀让她望向镜面,“不上补习班还打扮成这样,你是不是妲己附体了?”
蒋慈听得脸红,“我这样穿很正常,我平时也这样的。”
陈思敏眯了眯圆眼,突然顿悟,嘻嘻笑起来,“今天晚上约了商纣王啊?”
蒋慈耳根发红,冲陈思敏翻了白眼。
“居然有男人能入你眼?” ? 陈思敏蹭着蒋慈的手臂,挑眉笑得揶揄,“是不是那天救了我们那个?望着你含情脉脉,又长得高大威猛。阿慈,原来你中意这样的”
“不要乱讲,我才不会中意他。反应又蠢又迟钝,还经常扮猪食老虎,每次我丢脸的时候都撞见他”蒋慈还想继续数落,却被陈思敏打断。“喂喂喂,不中意的话你脸红什么?”
“我哪有脸红。”蒋慈羞得有点眉目动人,把换下的校服叠好放进包里催促着,“快点走啦”
“女人果然口是心非,特别是你这种漂亮的女人。”
“行行行,你最懂了,陈懂事。”
二人说说笑笑走出校门。蒋慈与陈思敏道别,独自站到路沿等候。
想隐藏雀跃的心情被傍晚秋风撩得面色粉嫩,绯红久久不散。她时不时左右探看路过的人和车,又稍微拨弄几下自己的头发。
从下午第一堂课开始蒋慈心情悄然放飞,为了上课不走神还逼自己不停举手回答老师提问。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怀揣期待,既紧张又兴奋,还不愿对陈思敏承认。
世间百感纷杂,唯独“即将开始”这种将满未满的情绪令人魂牵梦萦。神坛上的蒋小姐终于纾尊降贵,弯膝拾级而下,为她口中那个毫无半分优点的何靖赴约。
直到校门落锁。
蒋慈眼神从期待过渡至疑惑,又从疑惑演变成愤怒。
日头在仲秋时分的傍晚下沉得极快,堪堪余了点橘黄铺在狭窄路口。花坛瓷砖上坐到酸麻的腰脊,夜风刮得指尖发冷,淡淡口红干在唇上。
手表指针指向7点,蒋慈脸色回到冰封三尺的寒武纪。
她被耍了。
只是几句暧昧不明的话语,她居然盼了一天,站在这里吃足两个钟冷风。高高在上,平静自持,这些过往被自己纷纷抛下,为一个男人奉上难得诚意。
心脏被委屈气愤紧紧扯住,她喉间发涩,用力咽了咽口水。
垃圾,狗屎,渣男,扑街古惑仔。不来赴约就是死了,肯定被人砍得稀碎,拼都拼不出全尸。投胎无门,做个孤魂野鬼,逢年过节活人不祭,游荡世间狗都不理。
“阿慈?”
蒋慈下意识张望,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面前路沿,站在驾驶位门外的廖胜正看着她。
她立刻掩饰情绪,挤出笑容,“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