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
他走到炕边,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睫毛的颤动。
他的心揪紧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先一步开口的,却是那句压抑不住的心疼,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疼吗?”他问的是她后脑的伤。
宋昭昭没有说话,没有像前世那样惊诧质疑,也没有害怕退缩。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直直地望着他,眼神复杂得像一汪深潭,里面盛满了沈清宴看不懂的……悲伤、眷恋、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有一种近乎包容的温柔。
这眼神太不寻常了!沈清宴心头猛地一沉,第一个念头竟是:坏了,真被打傻了?还是撞坏脑袋出现幻觉了?
他也顾不上什么距离和分寸了,急切地俯下身,手指微颤地想碰又不敢碰她的纱布,声音都带了慌:“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看得清我是谁吗?我这就去叫大夫……”
他上下打量她,生怕她还有别的伤,全然忘记了自己就是大夫。
看着他这副慌乱无措、全然不复平日冷静自持的模样,宋昭昭忽然觉得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
她微微抬起手臂,指尖轻轻拂过他紧蹙的眉头,然后,在他完全僵住、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仰起脸,轻轻地、珍重地在他紧抿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无尽的思念、确认和失而复得的酸楚。
第265章 你记得多少以前的事情?
“轰!”仿佛有烟花在沈清宴的脑海里炸开!
极致的、从未体验过的狂喜和巨大的珍重感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焦虑、恐慌、怀疑都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心脏疯狂地擂鼓,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冲击力之大,让他甚至觉得有些眩晕,需要缓一缓,否则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真的要爆炸了!
他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温柔又带着点羞涩的红晕,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天堂般的待遇。
宋昭昭看着他这副发愣的样子,带着笑,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他的心上:“……我都想起来了。”
沈清宴虽然没有完全清晰地记起所有前尘往事,但那汹涌的情感已经足够。
他几乎是本能地、顺着她那句“想起来了”往下说,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却充满了巨大的激动和不确定:“我……我也想起来了。”
宋昭昭小声问道:“你记得多少以前的事情?”
沈清宴闻言,努力平复了一下狂乱的心跳,仔细回想。脑海中的记忆依旧如同笼罩着浓雾的碎片,最清晰、最刺痛的就是谢家饭厅那一幕。
他斟酌了一下,含糊地回答道:“记得……一些。差不多……全部吧。”他主要是基于那强烈的情感共鸣和宋昭昭的态度做出的判断,生怕说少了显得自己不在意,说多了又怕露馅。
宋昭昭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忽然闪过一丝狡黠和不易察觉的委屈,她慢悠悠地、带着点秋后算账的意味问道:“哦?差不多全部啊?那……你还记得你对我做的那些‘坏事’吗?”
“坏事?!”沈清宴心里猛地一咯噔,愣住了。他做什么坏事了?难道他失去的那部分记忆里,他真的对昭昭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很糟糕的事情?所以她才逃跑?所以她才用那种眼神看他?
巨大的恐慌和愧疚瞬间攫住了他!他甚至不敢细想到底是什么“坏事”,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脸色都白了几分,猛地抓住宋昭昭的手,又立刻意识到唐突,改为紧紧按住炕沿,语气急切又充满了自责,声音都变了调:“我对你……做了坏事?什么坏事?昭昭,对不起!我真的……我那时候……你告诉我,我一定改!对不起……”
宋昭昭看着他这副急得快要冒烟、拼命自责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语气带着点感慨:“人家重生都是变得很聪明,手段厉害,怎么你重生……变得这么......一点都不像以前的你了。”
被她这么一说,沈清宴更懵了,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他到底是做了多坏的事,能让她得出这样的评价?
宋昭昭却不再逗他,眼神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陷入了那段并不久远却恍如隔世的回忆里。
第266章 换一个和你重新开始的机会
那顿在谢家的饭,吃得宋昭昭食不知味,如坐针毡。豪华的餐厅、精致的菜肴、谢父母温和的询问,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餐桌对面那个男人身上沈清宴。
他穿着合体的西装,不再是村里那个穿着洗得发白劳动布的冷漠青年,但那份骨子里的疏离和锐利却丝毫未减。
他的目光偶尔掠过她,复杂得让她心惊,那里面有震惊、有审视、有难以化解的冰霜,甚至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痛楚和怒意?
吃完饭,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谢昀追出来,脸上带着担忧和困惑,她却无法解释,只胡乱搪塞说身体不舒服。
回到居住的筒子楼,冰冷的现实感才稍稍拉回她的神智。她靠在吱呀作响的木门上,心脏还在狂跳。怎么会是他?他和谢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会不会把她们的事情说出去?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几乎将她淹没。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
宋昭羽的心猛地一提,这个时候会是谁?谢昀?还是……
她颤抖着手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沈清宴。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衫,领口微敞,似乎来得匆忙。他就那样站在昏暗、堆满杂物的楼道里,身姿依然挺拔,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昏黄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两人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筒子楼里邻居的吵闹声、小孩的哭闹声仿佛都隔了一层膜,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良久,是沈清宴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不再是记忆中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着的、近乎疲惫的涩然:
“宋昭昭,”他叫她的名字,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我想用我现在拥有的所有我在沪上的一切,我的未来,我所有的东西,换一个和你重新开始的机会。”
宋昭昭彻底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上下打量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说……一个被什么奇怪东西上了身的人。
“沈……沈清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荒谬感,“你……你没毛病吧?还是今晚喝多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对她弃如敝履、冷漠相对的沈清宴!他是不是在谢家受了什么刺激?
看她这副见鬼一样的、全然不信甚至带着警惕的模样,沈清宴眼底最后一丝试图温和的伪装也彻底碎裂。他向前一步,逼近门槛,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我当然知道。”他的语气陡然转变,褪去了那层伪装的平静,露出了内里的强势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意思就是,以前在村里的事,是我不对,但现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