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烂肉必须要刮下来,要不然伤口无?法愈合。”疾医老头只?略略地清理了一下,他把沾满了血迹的湿巾扔在陶盆里还有些担忧,同时忍不住感叹一句,“这位郎君倒是?位真汉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咬牙坚持这么久,看?来求生欲望很强。

郑文面色虽苍白,却还算得上?平静:“那就割。”她现在看?见伤口已经不期待很多,只?要能活下来就好,在这个时代任何小伤都可以要命,更别提这种几?乎顷刻就要了人命的刀伤,田几?此刻不过只?堪堪吊着一口气在。

可是?疾医来的匆忙,手中并未带相关的刀具过来,只?能找郑文他们接了一把刀,就是?郑文常用的那把青铜匕首,因为见过血杀过蛇虫,在山林中不知道割过多少?东西,她怕这把刀上?细菌太?多引起?感染,在滚烫的开水中烫过好几?遍才递给疾医。

疾医让他们找了一块厚实?的粗布塞进田几?的口中:“别让他等下咬了自己的舌尖。”

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麻药,在郑文的记忆中,她所熟知的历史中也是?到了东汉末年?才出?现了麻沸散这种药物,就连医术也没有后世的那么先进,如同这般用到刀具的已经可以称地上?小手术了,而一般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伤者只?能自己硬撑下去,所以战争死亡率才会?异常的高,在如今这个年?代,在战场上?被砍伤了基本就半条腿入土了。

郑玄把一块粗布卷了起?来塞到田几?的口中,疾医把匕首在火上?燎烤几?下,手在空中停留一下,一刀下去。    剩下的场面郑文没有看?下去直接走出?了屋子,阿苓要跟着她一起?出?来却被郑文阻止了,“你在这里看?着田几?他们,等下疾医有什么事你也好帮忙。”再说对方的脸上?也许要让疾医等下看?一下,以现在的医术疤是?肯定去不掉的,她这话?没有说出?来,只?是?私底下和那位疾医说了一声。

在她走出?房间站在楼道后不久,公子奭也跟着走了出?来。

他聪明的没有说话?,静静地陪她看?着下面吃喝谈笑的人群。

那些走南闯北的游侠儿谈笑着被犬戎人吓着逃出?城的周天子,说一把火把周王室几?百年?的王室尊严都给烧没了,祖宗基业也被一把火给烧了大?半,不知道周天子到了地底下会?不会?被祖宗唾骂一顿,说完这些话?又忍不住讨论?起?天子先前宠爱的那位虢媤妃子,女?子美的倾城,得当权者宠爱十分,无?数隐晦的传言总是?让人们好奇那个永远活在朦胧幕后的女?人到底有多美。

昔日周王为逗美人一笑多次出?游骊山,甚至废除太?子伊皁和曾后,罔顾礼法立庶子为太?子,如今令国都败落,自己惨死,也不知那位倾国美人如今流落何处了。

郑文面色平静地听着下面那些游侠儿的各种荤话?,回顾历史上?多次王朝更迭总是?有关于美人误国的传说,不管如何一国朝政的败落最后终会?落于女?子的身上?。

公子奭虽没有说话?,可脸上?的神情却明显带着说不出?的暗讽,这种情绪的传递并不明显,很多时候这个男人的内心都平静的像一面深潭,郑文之所以看?出?还是?因为对方这副表情有些奇异的熟悉,这是?一种冷眼旁观,某种程度上?只?有高傲的觉得自己看?明白一切的人才会?有这种眼神。

他看?不上?这群人,又或者是?因为对那些游侠儿口中的周天子表示不屑,郑文无?从得知,她也不太?关心,她心中在想些另一件事。

不久后她和公子奭一起?下了楼,那位商人还等候在大?堂内,显然是?知道公子奭还会?下来,此时郑文面上?的罩布已经取下,商人对上?郑文的面容还是?惊讶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他们商人走南闯北,各国游历,总会?看?见一些美人,也是?有过见识之人。

公子奭与那位商人说了几?句话?,郑文和客舍中的一位小厮留了话?说自己去往何处,说如果楼上?下来人问她行踪便如此告诉,一来是?为了留消息,二来也是?为了预防不测,郑文现在做事只?要能有条件都会?留一后手。

三人一同外出?,穿过街道很快商人就带着公子奭和郑文来到了一处宅院,这处宅院的墙面也是?用三合土做成,现在大?多院落都是?用泥土夯实?而成,烧制的砖石用的很少?,毕竟工艺还很落后,就算用石头也是?用天然石头敲击成规整的形状,后世的长城中的许多大?石头都是?如此采制,极其耗费人力和时间。

院落是?一处很平常的宅院,并未有什么形制,大?门进去便是?堂,两旁是?仆从护卫居住的地方,堂后面也是?后宅,一般为起?居之所。看?着并不大?,但住下他们几?人应该是?够用的,现在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找房屋了,他们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而且阿苓他们的伤势也需要静养。

俗话?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确切地讲,在周朝,所有的土地都是?属于周天子一个人的,天子分封土地给诸侯和合贵族,贵族可以再传给下一代或者分封给士族。

但严格来讲,在周朝之始是?禁止土地买卖和交易的,后来到了穆王时期,国力衰退,一些小官和富商开始用朋贝、金银和财物来买卖土地。

要知道在古代的任何朝代都有一个特点重农抑商,商人地位低下,不管他们如何富裕他们发现这些财物都会?有耗尽之时,也一直被别人瞧不起?,而有些贵族虽有世袭土地,可一代不如一代,家中被子弟坐吃山空钱财耗尽,所以要长远发展还得要有私田才行,类似于现在的人们如果有钱的话?总要买几?套房子,于是?这些小官和商人通过各种渠道找上?急需钱财的贵族买卖私田,而对于贵族来说这无?疑是?乐意之至雪中送炭。

虽说现在商人有买卖土地的行为,但这毕竟只?是?小部分,土地交易时的主顾大?多是?一些小官和贵族,这些大?宗土地交易都会?有三有司和内史这些官员在场,司徒管理土地户口,司空管理土地度量,司马管理军赋,而内史是?负责文书撰写的职务,所以需要他在场,这般算下来,到场见证人员可能就有十几?名。

房屋建立在土地之上?,买卖房屋基本上?是?连着地一起?买卖,归根结底还是?土地交易。

但当郑文决定要买下这座宅院时,旁边的商人就有些为难的说了一句话?,“小娘子,不过有一点不好,就是?这房屋主人有一条件,要买下这房屋,必须还要同时接下他手里的三百亩田。”

按古代的算法,三百步一里,名曰井田,井田者,九百亩,公田居一。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井田制,她在心中默默地换算了一下,三百亩加起?来六万平方米,约等于现世的九十亩田,不算太?多,她知道这些田地大?多应该都是?低等田,就连种粮食都很困难,甚至有些还需要重新开荒,能真正派上?用场的不过一半不到。    她估摸着算了一下,她身上?金银还有不少?,尤其两个金镯子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打的,含量格外踏实?,这应该可以抵上?不少?,而且她身上?也还有几?块玉和宝石,这些东西远远比金银还来的贵重,价值不菲,买下这些田地绰绰有余,她心中还有一个想法,此时正好可以实?施。

第45章 以病弱之名

周朝时期的?各种文书契约已经发展到较为规范,大物交易的?契约一般称之为质,小物交易签订的?为剂。

房屋买卖还需要朝廷官员在场作?为见证人,得?到郑文的?同意后,那位商人回去?就联系了那位贵族,约定第二日就在这处宅院签订房屋买卖的?质剂。

郑文和公子奭先回了客舍,门口还有一些挑着担子的?摊贩在贩卖各种小物件,人也比之前多了不少,她注意到门口多了一些良马,明显看起来就不太一样,公子奭神色倒是平淡,像是没注意到,郑文只能?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毕竟如今多事之秋,一点小小的?细节说不定都暗示着大事的?发生。

她进了客舍,大堂里明显多了一些陌生人,风尘仆仆,看样子是从城外而?来。

郑文目不斜视地跟着公子奭一起上?了楼,阿苓站在楼道口处,一看见郑文就迎了上?来,似乎一直在这里等候,像过去?在郑府时,不管郑文多晚回去?,院子门口都会亮着庭燎。

阿苓脸上?的?伤口已经经过处理,上?了一层药,看着越大的?吓人,她看见郑文似乎想笑一下,最终却?因?为脸上?的?伤口没有笑得?出来,只能?抿了抿嘴角低低地唤了一声女公子。

郑文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脸上?的?伤口,又问了几句,一边说话一边向屋内走去?,阿苓跟在旁边认真地回答,“疾医说了过上?半月,途中不碰水注意上?药,应该很快就会痊愈,不过、可能?会留下疤痕。”

“能?痊愈就好?。”她就怕这个年代里因?为伤口感?染都找不到对应的?药物,只能?看着伤势加重,事实上?这些老疾医见多识广,看多了病人总是会有一些偏方的?。

“田几他们几个,疾医怎么说?”

阿苓道:“几人伤势都太重,那位疾医也说没有太多的?办法,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只能?看他们能?不能?跨过这道坎了。”

郑文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只点点头?,情绪低落了不少。

她进了屋,没有看见郑玄,反而?只看见了七娘子,对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端坐在窗边,看着越发瘦小,刚才应该在出神发呆,一身粗布深衣,打扮朴素,头?发只用一根木簪子挽着,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一看见郑文后就有些急促地站了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愣愣半天也没吐出一句话。

一位贵女身上?的?骄矜气息已经几乎被磨灭了。不知怎的?,看见这一幕,她心中并不是很好?受。

郑文知道对方的?心中想法和顾忌,无非是如今流落至此?,七娘子清楚只能?依靠她才能?活下去?所以?想要软一软自己的?姿态和脾气,可却?因?为过往的?事始终放不下心中的?傲气和芥蒂,于是一些下台阶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了。

郑文她并不是会特意为难小姑娘的?那种人,毕竟在她看来对方也不过十?岁的?女孩,算起来还是应该上?学的?年纪,小女孩顶多是娇生惯养,脾气稍微傲气一点,在这个随时都会发生战乱的?年代,她相信对方的?那副脾气已经在这数十?天的?逃亡生活被好?好?的?打磨了一下。

她没有特意为难,只是很自然地看了看房中的?人,得?知郑玄在隔壁屋子后才点了点头?,询问众人都还未用餐后叫阿苓下楼点了餐食让客舍的?人端上?来。

这一番自然的?行为明显让小姑娘放松了很多,慢慢地坐回了远处。

公子奭一直跟在郑文后面,一起进了屋,他走到窗口处看了眼那位七娘子,眼神轻飘飘地掠过去?,像是落在了微不足道的?尘埃上?并未停留太久,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窗外街道上?的?一些人身上?。

七娘子早就发现了这位气质出众的?郎君,不过她从未见过公子奭,于是根本没有认出这位王孙的?身份,对方身上?气质冷冽,看向她时像是没有带着任何温度,格外不好?接近。

她此?时也不好?多问只抿着嘴唇安静地坐着,在郑文印象中,她好?像时第一次看见这么安静的?七娘子,难免有些不太适应地看了对方好?几眼,生怕这孩子在这逃难的?过程中有了什么心理障碍。

等一切都安置好?后,她总算有了空余的?时间,跪坐在一处案桌前,让阿苓也坐了下来,开始询问他们这么多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几个人没有去?骊山而?是来到了虢城。

阿苓看了窗边的?七娘子一眼,才慢慢开了口:“那天晚上?女公子滚下陡坡以?后,因?为夜色太黑我们行动有所限制,后来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群犬戎人,可是田几他们都受了伤,大部分都死在了犬戎人的?刀下,隔了一天后,我们沿着陡坡外围找下去?却?并未找到女公子反而?撞见了独自一人藏在一棵大树下的?七娘子,后来才知道……”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面前的?郑文,“我们从七娘子那里知道女君和老夫人他们离开不久就遇见了一小队的?犬戎人,只有七娘子被女君藏在了一棵树洞里躲过了一劫,而?蔡夫人和几位娘子也下落不明。”

窗边的?七娘子先前还能?忍耐,直到听见了阿苓最后几句话,她眼泪终究没有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当时在夜里,她们遇见那队人马太过突然,好?几位婢女都吓出了声,惊动了那些犬戎人,她被阿母塞进了一个树洞才没有被那些人发现,为了让她活下来,卫夫人死之前就挡在她的?面前,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那个狭小的?洞口。

她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犬戎人杀死了她的?阿母和大母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