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后退了一步,微微低垂着头,脸上是?郑文常常见到的克己守礼。
她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并未为难这位一路相?送的年?轻人,向树一旁的屈奭走了过去,轻声道,“你身体不好,怎么下山了?”
屈奭笑了笑,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她,答非所问垂眸呢喃了一句,“我?以为你会犹豫一下,至少会多在山上待一段时间。”
男人的话?语很?轻,就像是?耳间的轻声细语一般,不过郑文依旧听见了。
屈奭想他病了那么重,就连下床都成问题,他原先?还以为郑文至少会为他停驻片刻,只要片刻那便是?他的筹码,可是?面前的女人就像长了一颗石头心一样,毫无犹豫地下了山。就连在对方下山的过程中,他也一直在猜想,有那么一瞬间郑文会不会因为他而回到山中,可是?……
最终的结果便是?这样,他输得一塌糊涂。
郑文看了屈奭一会儿,目光落在了郑合身上,然后又移到了对方身后的那群人身上,她笑了笑,“屈奭,你拦不住我?。”
这是?很?平铺直叙的一句话?。
郑文是?真的觉得这群人拦不住她,几百年?前数千人她都杀得,那片田野几乎被鲜血染红,像是?下了一场雨一样,这么几个人,真的拦不住她。
她说完这句话?也不再去看青年?的神色,就带着郑林向外走去,一步步出了山林,沐浴在了外面的阳光中,周身在山中萦绕多日的寒气也逐渐散去,走了几步,她停顿下来,想要回头一下,却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最终还是?没回头。
只说了一句,“阿林,走吧。”
此处离附近的城镇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她要去清陵山丘的话?,途中还有一段距离,光是?凭借脚程恐怕还有一段时日,还得去城中采办一辆马车才行。
第118章 一甲子承诺
现如今已是夏日,等到了中午,日头上升,整片三秦大地都被太阳灼烧着,郑文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一点疲倦,面上流了?不少的汗,身上的内衬绸衣都黏腻在了皮肤上,十分不舒服。
郑林慢慢地跟在郑文身后,时不时地转身看一眼身后,最后迟疑了?一下,还是牵着犬良上前?几步走到郑文的旁边。
“先生,左先生、他一直跟在后面。”
从早上一直跟到现在,如今这个天气,一个正常人赶路一天都觉得疲惫不堪,不舒服,更何况是一位身体不好还在病重的人。
少年的目光从后面移回?来,看着郑文。
犬良因为灼热的阳光早就已经气喘吁吁,在少年的身侧也不如之?前?活跃。
郑文也停下了?脚步,前?面有一片树林,她站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看了?一眼后方,果然屈奭一直跟在后方,那些下人们也不知去了?何处,一个人都没跟着,因为隔着一段距离,郑文也看不清对方的面色,只能看见身着白衣的青年一步步向前?走着,在她转身时却停住了脚步,整个身体摇摇欲坠似的,她思忖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天空上的太阳。
然后对郑林说:“先去林子里休息一会儿,等太阳落一些再?赶路。”离下一个小城应该还有半天的距离,他们应该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
郑文点了点头,正要向那边林子走去,却发现郑文走向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他站了?好一会儿,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狼,比起半个月前?,犬良似乎又高了?一些,快要拥有一匹成年狼的样貌了?,潇洒了?不少,毕竟这半个月在山林中,他带着犬良在林子里到处跑,犬良被完全放养,重入山林发挥了属于狼的天性,倒是在雨中猎了一些野物,把小狼的野性也激发了?一些。
他抿了抿唇,对着脚底下的小狼说了?一句话才向那处树林慢慢走去。
郑文则慢慢走向骄阳节日下似乎摇摇欲坠的青年,她走近了?才发现屈奭的面色极其难看,她记忆中从未看见对方流过汗,但在此时男人的额头上也覆了?一层细汗,嘴唇干枯泛白,应该是许久都未饮过水,整个人就像脱水的游鱼一般,只那双眼眸尚且黑亮如初,静静地看着向他走来的女人。
一阵风似乎都能把他吹倒。 在郑文走至青年的身旁时,屈奭却像是心头的一口气也松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直接倒在了地上,好像全身一直坚持的力气也没有了?。
郑文那句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哽在了喉咙间,并没有说出来。
屈奭躺在地上,太阳太过耀眼了,刺地他根本无法睁开眼,眼角的汗水也让他视线模糊起来,不过,他依旧没有闭眼,在视线中出现白色的身影时,他才抬起了?手,感受着手中的温度,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屈奭。”
郑文感受着衣摆下面的拉扯力,蹲了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青年叹了一口气,这个人好像总是在她面前晕倒,她摸了摸青年的额头和脸颊,上面已经被晒出了红晕,应该是有些灼伤了?,这太阳太猛烈,屈奭一向矜贵,恐怕没受过这种苦。
这人的身体一向娇弱,再?这么?在太阳底下晒着,不仅皮肤都会被晒伤,估计可能还会发烧。
郑文抬起头看了?一眼他们来的方向,那些一直候在青年身旁的人也不知哪里去了,对方躺在地上这么?久,竟然没有出现一个人。
最终,她把人扶到了树林下,拿出自己腰间的水囊,润了一下屈奭的喉咙。
少年蹲在郑文身旁:“先生,左先生他情况好像不太妙。”
郑文眉眼低垂,嗯了一声。
是不太好。
她看着屈奭面上白皙皮肤上的红印子,心还是少有的柔软了一下,在喂了?屈奭饮了?一些水后,郑文把对方放在一处柔软的草地上,让郑林在此处守着,她去附近看一看,能不能采一些草药。
她出来时为了?轻便,身上基本只带了?一些必需品,伤药倒是有,可不太适合屈奭。
不过,寻找一番却是毫无?收获,倒是找到了一些野果子,她不太认得,不过一些已经被鸟雀啄了?一遍,说明也可以食用,再?这些方面自然界的动物比人类更有经验。
摘了?不少,用树叶和藤蔓编织的简易草篓子装了?起来,郑文这才向回?走。
郑林依旧坐在屈奭的旁边,一直看着这边,等看见了?郑文的身影,才连忙站了?起来,看得出他等的很着急,犬良不知去向了?,应该是跑了?出去,这里阳光不烈,犬良性子活泼,正在发育中,比少年还耐不住性子。
郑林站起了身:“先生,你回?来了?”
郑文点了点头,把手中的野果子递给少年,“先吃一点,我们带的水不多,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郑林嗯了一声,他提着篓子坐在一侧,拿出几个又红又大的递给郑文,“先生,你也吃。”
郑文接过,拿在手中,却没有动,她看向身侧的青年,对方闭着眼,一层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一层阴翳,白皙的皮肤上晒伤了好几处,都有些微红,就如同白玉微瑕。
不过,这样的青年很安静,似乎卸下了?所有的尖锐,就像一个俊美的世家弟子,男人身上被时光磨砺所留下的那股阴郁也消散了,整个人都像小了几岁。
虽然这几岁比起过去的六百年不值一提。
郑文知道对方这时是真的晕过去了,也许屈奭都不知道,她对他也很了?解,了?解地知晓他何时是在施展苦肉计,了?解地知晓这人不似寻常人等,他对她不单单是爱意,是很多原因造就的如今执着。
可他们两个人中间隔了?太多太多了?,隔了?六百年,隔了?无?数条人命,隔了?当年对方的失诺……对于如今的郑文来说,在心头完全接纳一个人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她一直在这处树林中坐了?很久,迟迟不提动身,郑林也不敢出言提醒,陪着郑文在这里坐着,偶尔去四周查看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东西,他们身上的食物虽然还有,可是少年坐了?一会儿,就耐不住了,要到处走一走。
而在半个时辰后,犬良倒是叼着一直被咬断了脖颈的野鸡回?到了郑文的身边,把野鸡放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然后小狼用脑袋拱了拱郑文的腿部,才后退了?一步,在郑文目光移过去之后嚎叫了一声,才又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